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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張開才是被一陣集結號號聲驚醒的。頭昏腦脹的他摸到枕邊的手機,隨著號聲的消失,一位女人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張開才嗎,你立即到報社人事監察處來一趟。聲音雖沙啞,口氣卻是不容置疑地重重敲打著張開才的耳鼓。張開才一個激靈,立馬壓低聲調說劉處長我正在市委采訪,能不能下午來?劉處長說采訪完了馬上過來,我們在辦公室等你。
拉開窗簾,明晃晃的太陽傾瀉進來,讓張開才眼花繚亂,金星閃耀。會有什么事呢?咕咚咕咚喝了幾杯水,頭痛雖有減輕,張開才仍想不出人監處找他何事。索性打電話問自己的頂頭上司——新聞部的萬主任,萬主任吱吱唔唔一番后說好象有人告你采訪中索要禮金的事,自己好好想想,準備準備吧。
索要禮金?張開才不時拍拍前額,揉揉太陽穴,昨晚白酒啤酒灌了一肚子,深夜才被女朋友拽扶著回到租借的房子,本來隔夜醉的滋味就讓他極度難受,現在出了這檔事,真讓他有頭痛欲裂之感。
努力在昏脹的腦海里將最近采訪中得到過的紅包禮物搜索了一遍,張開才始終想不起什么時候索要禮金了。作為《濱江晨報》的聘用記者,張開才還是算得上勤奮的,也還算得上是一個人物。在濱江市的若干部門和區縣甚至最基層,時常可以看到他忙碌的采訪身影。不管是抄抄摘摘的吹捧文章以及用他自己的話說狗屁文章還是有些深度的批評報道,張開才的名字每天都會見諸報端,上稿率高分數就高,每月領薪的時候,他就會比報社其他聘用記者多得千兒八百。晨報是近兩年才創辦的,雖說在本埠同行中屬于小字輩,但由于用人機制靈活,聘用人員占了三分之二,這樣招賢納才,就給一應人物提供了施展本能的機會,使報紙在市民中有了影響力,躋身于主流媒體之列。剛過而立之年的張開才,已有七八年的新聞從業史,在日報晚報生活周報之類報刊不斷跳槽的時候,頂多是跑跑腿打打雜的角色,尚屬無名之輩,到了晨報才有了用武之地。名氣隨著一路打拼逐漸提升,朋友多了起來,日子也過得滋潤起來。比如抽煙吧,以前只能自掏腰包抽幾元錢一包的低檔煙,而今已換成了不用自己花銷的二三十元一包的中檔煙了;再如吃請吧,過去只能偶爾跟著同事去解解饞,現在卻得提前預約,有時一頓飯還得串兩三個臺,常常搞得酩酊大醉,為醉酒的事連女朋友都換了幾茬。
又是一陣集結號聲響起,借調到創衛辦的疾控中心的朋友白沙來電話說晚上吃得火鍋城的洪老板請聚一聚。張開才恍然大悟:莫非是那晚的事情洪老板反水告到了報社?頓時冷汗冒出了前額,立即出門打的向吃得火鍋城奔去。
二
其實那晚的事情對張開才來說算不得什么,平常小事而已。原本做藥品生意的大劉約他在吃得火鍋城喝酒,張開才說好哇好哇,約了陶洪李白四位離婚女士,又約上幾個弟兄,當一幫朋友在吃得火鍋城圍桌而坐的時候,大劉來電話說自己父親病危正送醫院搶救,他來不了了實在抱歉改天重新請張開才一聚。張開才嘴上說沒事心里卻在叫苦不迭,平時他身上只帶百來塊錢打打的偶爾買一包煙什么的,今天已如是。自己吆五喝六邀來一幫哥們兒姐們兒準備好好熱鬧熱鬧誰知買單的人臨時有急事失約了,況且他已代主人點好了酒菜!張開才努力將臉上的不自在往心里擠壓,有些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們喝酒吧,藥品劉不來了。
一幫男女猜拳行令說著段子開著玩笑氣氛熱烈。張開才是個喝了幾杯酒后愛講笑話妙語連珠又風趣幽默的人,要在往常,他早就調動起自己的情緒將聚會一波一波推向了高潮。無奈冷不丁會想起如何收場買單的事,又思量著該如何向諸位解釋待會兒到銀河歌城唱歌的事取消,顯得神情有些落寞,少言寡語。但他又是一個極好面子的人,畢竟見過不少場面,在朋友們眼中是一個有些身份玩得轉的記者,況且座中的陶洪李白四女士,白玫還是陶陶不久前給他介紹的女朋友。張開才心里后悔不該拉上一幫朋友來吃藥品劉的大戶,誰讓人家的父親這時候病危了呢!只好自認觸了霉頭,臉上時不時擠出笑容,玩笑兩句,和朋友們碰杯喝酒。
待眾人喝到酒酣耳熱之際,張開才也喝得終于有些興奮起來。他覺得耳邊有嗡嗡之音,眼前似有東西晃來晃去。起先他認為是不是自己酒喝多了產生了幻覺,但自己的酒量還沒到位啊!仔細定睛看時,是一只肥碩的綠頭蒼蠅在頭上盤來繞往,立馬伸出雙手將蒼蠅拍握在掌心,靈感也忽然產生,邊作驚怕之狀將手中物扔向鍋里邊作慌張語態嚷嚷這是啥子東西喔。眾人驚叫蒼蠅!綠頭蒼蠅!可憐那鍋美食,讓眾人立即沒了味口。
張開才將蒼蠅從火鍋里打撈上來放在一只白瓷盤里,陶陶已找來服務員理論。望著小姑娘可憐巴巴的眼神,白玫說算了算了不關她的事。張開才對小姑娘說是不關你的事,你去把你們老板叫來看看就行了。趁這檔兒,張開才走出包間給白沙打了個電話,白沙說他就在附近喝酒呢,吃得火鍋城的洪老板他熟著呢,馬上趕過來。
見著洪老板,張開才心虛了一下,這是一個剃著光頭留著絡腮胡的彪形大漢,頗有些大導演的風采。旋即鎮定自若的張開才不溫不火地說洪老板你看這蒼蠅是怎么回事。洪老板客氣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這位先生,今晚的費用對半打折你看行不行?
不存在費用的事情,我們又不是訛詐你。張開才說。
那你看全免?洪老板的聲音依然客氣。
你知道《保護消費者權益法》嗎?你知不知道本市正在進行創建國家衛生城市攻堅戰,現在已進入明察暗訪階段?餐飲業發現一只蒼蠅要罰多少款?被檢查組逮著得停業整頓多少天?張開才振振有辭。
服務員小姑娘說:我們每天都要消毒打掃幾次衛生,蒼蠅蚊子已是拍打了的呀。
張開才有些生氣:那這只蒼蠅是我們帶來的不成?
洪老板是個明白人,知道遇上麻煩客或者是吃白相的人了,忍不住火了提高了嗓門:那你說咋辦?!
恰在這時,白沙趕來了。他勸雙方歇歇火氣,都是朋友,有事好商量。然后叫洪老板到外面耳語去了。
洪老板返回時,已是滿臉笑容:哎呀,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是著名的曝光大記者張老兄啊!真是得罪了得罪了!然后叫服務員重新換鍋點火,今晚他請客了,就算是有幸結識了張大記者。席間,一番恭維吹噓后,洪老板玩笑說張老兄可不要將“蒼蠅事件”登出來喔,否則吃得火鍋就沒人來吃不得了喔。張開才說那是那是,都成為朋友兄弟了嘛。直至盡興微醉,洪老板又陪張開才一行到銀河歌城卡拉OK了一番。末了,洪老板塞了一個信封給醉醺醺的張開才,方才散去。
三
張開才將裝有兩千元的信封退還給洪老板時,搞得洪老板一頭霧水。張開才委婉地說明原由并道歉說那晚喝酒喝醉了不知高低深淺還望洪老兄多多見諒,洪老板知道張開才被人告了,爽快地笑了起來:兄弟我決不會干那種缺損事,你我是兄弟嘛!今晚請張兄白兄一聚還想請你幫忙為吃得火鍋城的宣傳策劃策劃呢!對退還的信封堅持不受。
得知不是洪老板反水后,張開才的心情不但不輕松反而更紊亂了。在許多地方采訪,得到禮金禮品之事,在同行中是屢見不鮮的,但索要的性質就變了。特別是值此全市新聞從業人員為期一年的整頓工作作風和新聞紀律之際,一旦被告發被查出,那是要被調離崗位或被開銷的。比張開才后招聘到晨報的馬牛兩位記者,馬兄在采訪中向某私企小老板索要了一千元,牛妹向被采訪的種豆大王索要了幾百公斤大豆倒騰變現,所采訪的文章卻遲遲沒有見報,后來小老板種豆大王打電話到報社追問,說我們贊助了錢物為什么不見文章刊登?要求退還錢物文章不登報了。結果馬兄牛妹被作為有損新聞職業道德的害群之馬被一腳踹出了報社,灰溜溜地到別處謀發展去了。想起這些,又始終想不起惹上了哪起索要禮金事件,張開才心亂如麻。
莫非是哪次曝光文章得罪了哪路神仙遭到了報復?這樣的事情多著呢。但曝光稿件都是經過了層層審核,有少量稿件見了報或上了內參,多數都被把關去把關來地給槍斃掉了,況且張開才所發表的曝光稿件是從來沒收過禮金禮物的哦!當然,張開才有時也會將寫就的曝光稿件拿到對方核實,如果所言不虛,張開才又態度強硬要堅持發表的話(不管報社是否能同意發表),對方就會找朋友啦哥們啦來說情,這種時候,禮金啦購物券啦請吃啦之類的是少不了的,稿件自然撤了,可張開才從來不會像馬兄牛妹那樣開口索要,太小兒科了嘛!有時張開才也會順手牽羊,要求對方出錢在報上做做專版專題刊登刊登廣告,用洪老板的話說,都成了哥們弟兄了嘛!自己雖按比例得了報社的提成,但報社得了大頭,自己是為報社作了貢獻的嘛!想不出是哪個過河拆橋拆爛污,劉處長又來電話催他快回報社談話,張開才有些憤憤然起來。
作為一名新聞從業人員,張開才并不是一開始就喜歡寫曝光批評稿件的。在其他報社的時候,在跟那些歷練有余的老記者跑腿的時候,看著那些老記們吃香喝辣辦事方便處處受歡迎的場景,張開才心中好不羨慕,懂得了多栽花不栽刺事好辦的道理。可在現實生活中,對于他這個一無關系網絡,二又名不見經傳偶爾在報屁股露露臉的記者,除跟老記們外出采訪有吃有喝外,當他單騎獨人地去寫新聞,哪怕是表揚也好歌頌也好,受到的是不咸不淡的接待——人家又沒邀請你,當然得自掏腰包到小飯館吃豆花兒飯吃雜醬面條啦!況且文章又經常登不出來,最后連不咸不淡的禮遇也不多見,常常搞得張開才很狼狽,只好灰頭土臉地走人。一次,張開才當時所在的報社要搞三十周年社慶,報社規定不管是正式員工還是聘用人員,作為硬性任務,人人都得為報社拉回五千元贊助,否則將扣除多少月的獎金,聘用人員將重新考慮云云。張開才象蒼蠅一樣鉆營了幾個單位,不但是無縫可鉆,還碰得垂頭喪氣。好在他跟班的老師見一貫勤快聽話的他如喪家之犬的可憐樣子,動了惻隱之心,當著他的面給公路收費處打了電話:王處長嗎,最近你們有幾個收費站的服務很不文明哦,群眾反映強烈的很呢!我們的記者張開才根據眾多讀者來信進行了暗訪,稿件現在被我壓著,你看發不發啊?對方在說什么,張開才不得而知,心想報社什么時候派我做過這方面的暗訪了?過了一會兒,老師對著話筒又說:王處長,稿件不發也可以,報社會為你們創建文明單位搖旗吶喊的,我們是多年的交道了嘛!不過報社要搞社慶,你們出一萬元宣傳費如何?好的好的,我這就讓張記者來辦。
老師的一個電話,不僅解決了困擾張開才的難題,而且還為報社多掙了五千元!
更重要的是,這個電話所起到的效果,不但超乎預期的目的,更讓張開才茅塞頓開,領悟到批評稿件曝光文章的威力所在,幾次小試牛刀后,張開才的記者生活有了轉折,打雜跑腿的人生變得豐富多彩起來,張開才的名字也漸漸為濱江市民所熟知。
寫批評曝光稿件,張開才還是遇到過不少麻煩。早先的時候,由于不懂游戲規則,不留回旋余地,稿件寫出后,對方來人說情要求不發,張開才會堅持己見硬往上送,對方只好找報社領導或報社的主管部門,結果稿件不但發不出,反而讓張開才落得幾面不討好。有失顏面不說,連工分稿酬也掙不上,真是白辛苦一場!有時在采訪中或稿件見報后,張開才會受到這樣那樣的威脅恫嚇,甚至被打得鼻青臉腫,連照相機也被砸了。那是某次張開才采訪川江縣客運站強行拉客宰客事件的事。當時張開才正在拍攝車主等人強拉硬拽著旅客及行李往車上推的畫面,冷不丁從什么地方冒出幾個青皮蛋子,一陣拳打腳踢,將相機砸踹在地。張開才大聲呼叫,我是市報記者,你們這樣做是犯法的!好在有旅客偷偷撥打了11O,待警察趕到張開才才免去了更多的皮肉之苦。這種時候,報社及報社的主管部門會站出來為張開才撐腰,除親切慰問,督促有關部門依法懲處兇手外,還通報表揚張開才不畏強暴,維護輿論監督的正義性。
經過幾番風雨,幾度歷練,張開才認為已深得曝光稿件的個中三味。特別是到晨報后,對這類稿件已是應付自若,游刃有余。有次,新聞部的萬主任說,老張,三八節快到了,我們部門想組織大家出去遛達遛達,能不能拉一筆贊助?張開才二話沒說,到保險公司遛了一圈,拿出一封讀者來信,上面云該公司如何如何不講誠信,該賠付的保金如何如何賴帳,希望報社主持公道,調查報道。張開才待公司老總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地看完信后問道:哥們兒,此信所言不虛吧?隨后又說了一通該保險公司剛在本市起步不久正待發展壯大啦,負面報道將會使投保人失去對該公司的信任不利于公司的經營啦的話,搞得老總一愣一愣的,不住點頭稱是。聊得差不多了,張開才作隨意狀說上次談的在晨報開辟“保險之窗”的事,當時定下來就好了嘛,既可以就有關險種業務解疑答惑,又可以對你們的成績啦服務啦多作些正面報道嘛!老總拍了拍前額:哎呀,老弟早該提醒我,你看我忙這忙那把這事搞忘了,不就是一年出十萬塊錢嘛!明天就辦!隨后老總叫上幾個男女員工,陪張開才喝酒吃飯唱歌跳舞,直至深夜才作鳥獸散。
混得不錯的張開才,朋友越來越多,酒量越來越大,香煙越抽越高檔,女粉絲也有那么幾個。如此這般,有時張開才酒醒后會禁不住自問:這樣聲色犬馬地生活,所為何求?
問過就問過了。張開才一如既往,盤算著購車購房奔小康呢。
四
疲踏拖拉快到晨報的時候,張開才收攏雜亂無章的思緒,作急匆匆趕路狀,三步并作兩步蹬上階梯,沖進電梯,氣喘吁吁地走進人事監察處的辦公室。
處長劉玉梅是個三十出頭的少婦,比張開才大不了多少。平常張開才極少和她打交道——如她的名字一樣,劉玉梅是個看去清清爽爽頗有美感,卻又冷若冰霜不動聲色的女人。因頗有來歷,工作作風凌厲,在報社內部有鐵娘子的綽號。這樣的女人,除了開會啦偶爾碰見啦,張開才會滿臉堆笑地問劉處長好,得到一個說不清表情的頷首外,實在談不上有多少接觸。
雖說張開才平時在外風風火火地吆五喝六,呼朋喚友,在劉玉梅面前,他還是裝出畢恭畢敬的樣子問:劉處有何指示?奇怪的是,劉玉梅今天對他很客氣,不但讓座沏茶,還聲音沙啞卻充滿關心地問他吃午飯沒有,沒吃先到食堂吃了工作餐再說。說這話時,冷面美人的臉上甚至露出一絲笑容。張開才大有受寵若驚之感,連說采訪時吃過了吃過了,劉處有何指示盡管吩咐。其實張開才心里格噔了一下,他知道冷面美人現在的這番作為,預示著一場雷雨將至。何況昨晚飲酒過度胃子還在隱隱作痛,來時還不知究竟哪樁事發,怎么吃得下午飯!哼,娘希匹!張開才心里冒出了影視劇中蔣介石罵娘的慣用語。
吃過了就好。劉玉梅臉上的那絲笑容倏爾而逝。喊來隔壁的趙錢兩位屬下,開始了對張開才的談話筆錄。
你還記不記得在川江采訪山川煤礦的事?你是不是收了礦主李洪生五千塊錢?劉玉梅一談話就單刀直入地發問,見張開才滿臉驚詫地搖頭,劉玉梅繼續說:張大記者采訪多,記不得采訪中的某件事是正常的嘛!接著開門見山地把事情挑明了,讓張開才好好想想說清楚哦!
事情是這樣的:市紀委和檢察院在辦理川江縣縣委書記受賄案中,牽扯到民營企業山川煤礦礦主李洪生行賄數百萬之巨以及多起礦難事故瞞報死亡人數事件,在搜查出的李洪生的一個筆記本上,記載著形形色色的受賄人數及數目不等的行賄金額,在張開才一欄中寫道:10月13日,在礦區的龍門賓館送《濱江晨報》記者張開才5000元。現在案件調查即將結束,鑒于張開才的受賄金額較小,辦案組人手又不夠,讓報社協助調查,將情況及時上報。
張開才聽了,頭都大了!自己整日除了工作就是喝酒,怎么將這事忘得一干二凈了!前段時間就風聞川江縣的書記出事了,咋就沒想到李礦主也會搭進去呢!
五
幾個月前,張開才應川江縣之邀,乘縣委派的專車前往采訪該縣的平安創建工作。正是仲秋時節,陽光燦爛。張開才在下榻的賓館觀風望景,放眼望去,靜靜的金江白鷺盤旋,波瀾不驚;極目遠眺,層巒疊嶂,白云深處,似有蒼鷹飛翔而來。張開才心情好極了,想當年自己尚屬無名之輩,來調查采訪拉客宰客事件,不但灰頭土臉地乘擁擠顛跛的班車,還得住小客棧吃面條,更有甚者被打得鼻青臉腫!如今要派專車邀請,是座上賓!張開才不禁笑了起來,真是世事難以預料!晚上自然是宴請啦歌啦舞啦然后又是夜啤酒啦燒烤啦之類的慣常節目,直至夜深人靜,搞得張開才頭昏腦脹,回賓館后嘔吐了好幾次。盡興也就盡興了,材料縣里早就準備好了,酒醒后身體舒坦了隨便開過座談會找兩個基層單位遛一圈就行了,所以張開才對主人安排的節目很放得開,對勸酒敬酒的人來者不拒,也就不管酒后的豪言壯語和頭昏腦脹了。
太陽升起時分,當一陣集結號聲響起,頭昏腦脹的張開才很后悔夜晚喝酒喝高了。萬主任打來電話,報社獲線報,川江的山川煤礦凌晨五時左右發生瓦斯爆炸,指示他立即趕往出事地點,查明人員傷亡等情況,以最快速度將稿件發回。
張開才給縣里打電話要用接待他采訪的專車,負責接待的王小姐說今天采訪就在賓館開座談會,車輛已派作他用。不知張記者今天要用車,非常非常抱歉,實在對不起呀!
張開才咕咚咕咚喝了一瓶礦泉水,連口也沒漱,匆匆洗了把冷水臉,抓起挎包就向門外走去。這時,王小姐和創建辦的同志來了,說是參加平安創建座談會的人都到齊了,請張記者開會。張開才邊走邊說座談會改期吧,猛然想起如此有些失禮——昨天才得了人家幾百塊錢的采訪補助費嘛!回頭走過來問:山川煤礦是不是發生了爆炸?死沒死人?王小姐不作正面回答:是小事故吧,我們書記縣長和主要領導都很重視,都趕往參加事故處理去了。張開才說,很對不起,報社領導剛來電話,派我立馬趕過去。王小姐還想挽留:座談會都準備好了,你是我們請來的領導,會不開不好呀!我們也不好在領導面前交差呀!現在也沒有車送你去呀!張開才無奈地笑笑:實在對不起,我不盡快去發回山川煤礦事故的稿子,報社就會端掉我的飯碗。然后打了一輛的士,絕塵而去。
沿途一輛輛消防車救護車警車呼嘯而來呼嘯而去,讓張開才的心情陡然緊張起來,預感到山川煤礦發生了大事!待他趕到離礦區作業線五百米開外的總部也就是警戒線外時,早有縣里的一幫人士和煤礦的副礦長等人迎接他了。而四周是哭聲一片的人群。副礦長說張記者先到賓館歇歇吧,我們向你匯報情況。張開才受周遭的哭聲感染,情緒激動地吼道:歇什么歇,我要深入一線采訪!究竟發生了什么!死了多少人!縣里的一位女副部長握著張開才的手說:張記者啊,你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記者,我們萬分感謝你啊!我們縣領導正在搶險救災的第一線呢,有指示要統一發通稿要作正面報道啊!領導已和你們報社打過招呼,還是先聽聽礦難事故的匯報好不好?不信你打電話問問你們總編?張開才聽了女部長綿里藏針雅耳軟語的一番話,又后悔不該對王小姐說奉命采訪山川煤礦事故之事,心知縣里已有了統一口徑的宣傳應急方案,明知木已成舟,雖心有不甘,口中卻說我是人民記者得為人命關天的事負責,但腳步還是跟著縣里礦上的一幫人走向了龍門賓館。
后來有了李洪生的部下送張開才五千元之事,張開才也就發回了縣里寫就的通稿。可張開才連李洪生的面都沒見過,哪想到被李洪生寫到了賄賂人員的名單上!
張開才決不承認有這事,堅決不承認!只說奉命行事,奉命發稿!僅僅在那次附帶的采訪之前,得到過川江縣平安創建的采訪補助費數百元——因為報社對招聘記者從來就沒報過差旅費,哪怕是如張開才這樣有些名氣的記者。
六
那段時間紀委和檢察院忙于抓大案要案,對張開才這樣受賄五千元的小魚也就沒有精力深挖細查了,權當是漏網之魚吧!何況李洪生又沒和張開才見過面,送禮的部下又遠涉重洋!更何況如張開才所言當時是奉命行事,奉命發稿!事情也就不了了之。至于張開才得了川江縣一筆采訪補助費的事,請報社按報社的規定自行處理。
當一陣又一陣的結集號聲響起,記者張開才仍然奔忙在采訪線上。因為記者張開才在濱江有些名氣,更因了記者張開才對報社的經濟創收工作仍在作出貢獻——晨報有如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般的還在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