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
廉價人生
李炎
初中讀了一年多一點點, 爹對他說:“認命吧,奎娃。家里這幾分地,幾壟田養活不了幾口人。弟妹們還小;你就外出闖蕩吧,外邊的世界,機會也許多一點點。”
不到十六歲的許奎一句話也沒有說,拾掇了常換洗的幾件破衣裳,打了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捆,扛在肩上,就離開了家。
來到城里,幾經周折,終于在一家餐館里找到一份雜活。起初的條件僅僅是,只要有口飯吃。一個月后,餐館老板見他手腳伶俐,便給他發了五十元的工資;活兒也從掃地洗碗上升到選菜,招呼客人的等級上。兩三年后,他的工作又上升到準大廚的級別,手藝是悄悄從正大廚那兒學來的。大廚不在時,他居然能從容應對。炒得菜還常常得到客人的贊賞。老板于是很高興,給他加了三十元錢的工資;卻只有正大廚工資的三分之一。工作得到肯定,許奎也很是高興,更加兢兢業業了。
沒過多久,老板辭退了正大廚,當然是許奎頂上去,工資卻只有原來正大廚的一半。許奎一句怨言也沒有,能有今天的境地,他已經很是滿足,所以他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一如既往地兢兢業業。他寫信告訴爹,弟弟妹妹們讀書的錢就由他負責了。
老板有個獨生女兒,大學畢業后,高不成低不就,似乎找不到一份工資高,活兒又輕松的工作;便只好賦閑在家,偶爾幫著父親打理打理餐館里的事務;偶爾也跟許奎說上幾句話。也許是異性的相互吸引吧,偶爾他倆還開開玩笑;似乎有眉來眼去的味道。聰明的老板看在眼里,喜上眉梢。他正需要這樣一個上門女婿啊!沒過多久,想休閑的老板便說服女兒,將餐館和女兒一道托付跟了許奎。
對這如期來臨的喜事,許奎沒有受寵若驚。他更加不遺余力地打理著小小的餐館;對妻子也倍加呵護。第二年,妻子便為他生了個兒子。這真是喜上加喜啊!小寶貝的來臨,讓他們的日子像春光般燦爛。過得暖意融融,清清爽爽。
照理,這樣的日子應該一帆風順地過下去才對。可人生的路,總該有些坎坷曲折吧。兒子五歲那年,妻子居然有了外遇,嫌許奎在中間礙事;便鬧著和他離了婚。
對這突然而來的變故;許奎只用了一個星期多一點點,便渡過了憤怒期;再用一個月不到,就渡過了傷心期。他知道餐館里容不下他了;臨行前,他撫著兒子的頭說:“乖乖,聽媽媽的話,爸爸會回來看你的。”
到哪兒去呢?許奎猶豫過,彷徨過;但他最終還是謝拒了兩家酒樓伸過來的橄欖枝,回到闊別多年的鄉下老家。父母親年事已高,弟妹們都已外出闖蕩去了。他得陪伴陪伴他們;替他們拾掇拾掇那幾分地,幾壟田。再說現如今的鄉下已經今非昔比,環境好多了。
回到鄉下老家,農村的巨大變化讓許奎興奮不已。他四處走走,到處轉轉;思考著如何利用家里的那一點點兒地,那幾丘田,那幾坡山林搞啥名堂來改變自己的處境。
沒過多久,許奎就和兒時的伙伴阿龍共同創辦了一家年產一萬只雞的養殖場。也許是霉運還沒有散去的緣故吧;當第一批五千只雞正要出欄的時候,禽流感來臨啦!雖然本地還沒有染上,可雞怎么也賣不出去。價格一降再降,雞還是賣不出去。養殖場只好歇業。而此時許奎他不但耗盡了全部積蓄,還欠上了銀行三萬元的貸款。這時候,許奎才真正理解了創業的艱辛,嘗到了風險滋味。他雖然沒有氣餒,卻也實在無計可施。只好在家鄉附近鎮上的一家小餐館重新操起了掌勺的營生。
就這樣稀稀拉拉地過了兩三年,禽流感的風聲漸漸銷聲匿跡。許奎又和阿龍將養殖場重新運轉起來。當第一批雞,仍然是五千只快要出欄的時候,他倆才驚詫地發現:農村養雞的人太多,供大于求;而現如今糧食漲價,飼料漲價;可雞的價格卻怎么也漲不上去。其中的利潤小得可憐。
沒有更好的辦法,他倆反復思索,左右對比,上下權衡;得出的結論是:只有硬著頭皮干下去。減少工人,壓縮支出,精打細算。盡量擴大利潤空間。
就這樣,許奎與阿龍既當老板,又當工人;苦爬苦掙地撐了好幾年;養殖場終于有了起色。利潤好起來之后,他倆租了幾十畝山林,將雞放歸林中,以土雞的方式出售,很快打開局面,利潤出奇地好。還清了貸款之后,許奎與阿龍渾身輕松;正當他倆商量著如何擴大規模,如何尋找新的項目用以抵御隨時可能出現的風險時;許奎兒子的外公,他先前的岳父找上門來了。
不知是許奎兒子的母親甩了相好,還是相好甩了兒子的母親;總之,他倆分開了。而他們的餐館在慘淡經營中怎么也撐不下去了。當兒子的外公打聽到許奎還是單身一人時,便不顧年老體衰,親自上門來求許奎了。
岳父的到來,打亂了許奎的心緒。他猶豫了三天,彷徨了三天;最后還是決定回到城里,重操舊業。
臨行時,父親凄惶地對許奎說:“你受了恁么大的委屈,還是要回去嗎?就不怕還要受委屈嗎?”
許奎坦然笑道:“能給兒子一個完整的家,我這一點兒委屈算得了什么!”
聽了許奎的話,父親滿是皺紋的臉龐上流下了渾濁的淚水。在一旁的岳父也竟不住擦拭起濕潤的眼眶來。但在離開鄉下的途中,岳父靠在許奎肩上的頭顱,靠得更緊了。
作者;四川 古藺縣 萊茵二期5373號
李炎(李炳榮) 郵6465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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