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有兩個老人在種包谷。
坎上坎下緊挨著兩塊地。坎上張老太在挖窩,坎下李老頭在犁地。
張老太挖一個來回,就得站下擦擦汗,喘喘氣,伸伸腰。
李老頭:“嗨嗨嗨”地犁,犁一個來回,也站下,擦擦汗,活動一下手腕,捶捶腰。
兩個老人勞動了一個上午,累了,不想干了,放個排吧。
張老太放下鋤頭,在地邊蹲下微笑著說:“喂,老東西,閉斗你的眼睛不要脧哈,我方便一下。”
李老頭放下犁套也笑著說:“不曉得有啥子脧頭,老都老翻丫了。”
兩人都笑,笑完后兩人坐在田埂邊歇了。
張老太瞧著老頭說:“你還得行。”
李老頭回答說:“得行啥子喲,不是吹,年輕時,我一天至少犁五塊地”。
緩過勁后,二人又勞作,挖一陣,喘一陣;犁一陣,捶一陣;又累了,又歇。
兩人坐下,相互又看了看。
張老太說:“說點啥子吧?”。
李老頭邊裹葉子煙邊說:“講嘛”。
張老太說:“我兒子在城里討婆娘了,娶了個局長的女,接我去住了幾天”。
李老頭叭了一口山煙說:“那你享清福了”。
張老太說:“享啥子享啊,一輩子受窮的命,享不來這個福,進門出門都要換鞋子,不爽性。人都上班去了,一棟樓鬼都見不到一個,悶得人心慌。頭天吃剩的飯菜,好好的,熱熱就可以吃,但媳婦高矮叫弄來倒了,說吃剩的東西不衛生,容易鬧肚皮,如果吃藥,打針,多的錢都塞進去了,喂,我們鄉下人吃了一輩子剩飯、剩菜,看沒得啥子,住了幾天,我就回來了,唉……”。
李老頭說:“城里人富講究,這不,上個月,我到市里幺兒家去耍了幾天,天天晚上要洗澡,抹啥子洗澡露,滑不溜湫的,我就很不自在,拿一晚上不洗,媳婦兒都有看法。最不安逸的是坐馬桶,不曉得啥子道理,那個洋東西,我坐上去就是解不出來,我干脆就蹲在上面解,一次,忘記關好門了,砰的一聲門開了,我抬眼一看是兒媳婦,別提有多尷尬了,鬧得我就像一只大紅雞公,羞死人了……”。
張老太眼淚都笑出來了,說:“不是在你自個的家,就要謹慎點橵”。
李老頭接著說:“有一天,我看到一個女的要跳樓,聽人說是借款炒估估燈(股票),失財了,不想活了。喂,錢這個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沒得了,又找嘛,只要人在,還怕找不到錢嗎?就那么點出息?累死我也不會跳樓,你說是吧”。
“是”。張老太說:“那天我娃兒家老丈人請客下館子,我也去了,親家叫了一大桌子菜,吃都沒吃幾筷子,下來一算賬,花的票子不少喲,你聽清楚了,一千多塊呢,頂我們種一年的苞谷了,這城里人咋個搞的喲?”。
“錢燒的”。
“錢燒的”。
張老太自言自語:“唉,哪個時候我們種的糧食才會值錢呢?”。
李老頭搕了搕煙灰,硬幫幫地甩過來一句:“哪個時候呢?種糧的人越來越少了,糧食減產了,鬧糧荒了,糧食自然就值錢了。”。
兩人聊完了,又挖窩,又犁地,挖一陣,喘一陣,再挖;犁一陣,捶一陣,再犁。
節氣不等人哪,這幾天必須把地犁完,苞谷種完,吃是天下第一號大事呢。
烈日炎炎,有兩個老人在種包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