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瓊,字紫璈,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生于四川合江縣東鄉(xiāng)丁山腳下。三十四歲中舉獲候補知縣資格;經(jīng)吏部掣簽,直至四十一歲,到光緒十三年,才獲任江蘇溧陽縣令。他在任二十多年,走馬八縣主官,在“三年清知府,十萬白花銀”的晚清年代,而且是地處“膏腴之地”的江浙地帶,死于任上的李超瓊,居然沒有錢買棺材……
——小引
一 新官上任第一火
光緒十二年八月,溧陽縣湖邊,官船上緩緩走出一人,只見他身著七品補子的五蟒四爪袍,戴著素金頂官帽。他就是溧陽縣新任知府李超瓊大人。
這是四十一歲的李大人第一次作為民之父母走馬上任。他出生卑微:生于四川合江山區(qū)一個貧寒農(nóng)家。自幼飽讀詩書,終于在光緒五年高中己卯科舉人,
回望這浩渺碧波的長蕩湖,李大人感慨萬千:“腐儒生長窮山谷,閭閻(平民百姓)疾苦懸心目”,“半生熱淚為蒼黎(黎民蒼生,和閭閻同一意思),為官未到先瀕蹙”!
他健步登岸,在書吏、衙役等人陪同下,來到縣衙。閱看本縣地圖、書冊等文書典籍,然后升堂點卯,訓話。初午(近午)時分,沐浴禱告畢,坐上四抬大轎巡街。當然,新近到任,這幾天明里不免有各色人等和社會賢達的迎來送往,暗中卻沒有忘記安排誠實可信的老書差陳茂“辦事”。
溧陽縣是一個江南膏腴之地,本是良善之域。由于咸豐同治以來戰(zhàn)亂頻仍,造成土地荒蕪、人口銳減,盜賊蜂起、惡霸橫行,早已狐朋結黨、民不聊生。他高座廳堂,一會兒陳茂到,和衙役們押著溧陽一霸——周老五到案。
“你知罪么?”李大人在堂上驚堂木一拍。
“小民安分……安守本分,不……知——罪。”原來稱霸一方、多次逮捕卻因為縣衙有內(nèi)線而未獲,現(xiàn)在卻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知所措。可是,面對堆積如山的狀紙,他死死抵賴。
“不招?大刑伺候!”
終于,周老五招供出他橫行鄉(xiāng)里欺壓百姓、強買強賣、強賭只贏、偷逃稅賦、販賣鴉片的諸多罪行,實為溧陽一害。
“此害群之馬,褫奪功名,打入大牢,擇日宣判!”
此害一除,全城震動,那些魚肉百姓的貪官惡霸感到人人自危、有所收斂,老百姓看到希望,都說溧陽終于出了青天。“新官剛剛到任,就燒起了一把火”!
李大人辦了幾個積年未辦的陳案,沉重打擊危害一方的惡霸豪強,原來匪患頻仍,盜賊蜂起,經(jīng)過一年治理,溧陽治安明顯好轉(zhuǎn),老百姓終于看到久違的“道不拾遺、夜不閉戶”之桃源氣象。
二 “蠻橫無理”芝麻官
這天清晨,李大人梳洗更衣完畢,胡亂喝碗稀粥,啃個窩窩頭,即匆匆來到縣衙,準備到鄉(xiāng)下視察,看看那里修建中的堰塘質(zhì)量和工程進度。因為如果堤壩做差了,不但不能為民造福,反而要造成災難。
到了大堂剛剛坐定,外面?zhèn)鱽砑贝俚膿艄穆暋?span lang="EN-US">
“快去看看,是何人在此喧嘩。”
原來,是元和有名的大戶人家、“社會賢達”張坤和“張善人”將佃戶吳二狗五花大綁押上大堂告官。
“他是何人,與你何干?”
“稟告大人,此乃在下佃戶,不完租賦。”
“他犯偷還是犯搶?把他五花大綁。當下要講王法,誰讓你動用私刑!”李大人當堂呵斥。
“沒有,就是不完租賦……”
李大人沉下臉:“馬上松綁。本官問你,這清平世界,你怎么將人五花大綁?本縣布告,不準隨便捆綁、羈押、打罵下人,你看了沒有?”
“大人,他不完租賦,有罪沒有?”
“不完租賦?張善人私租之重、待佃之苛,四方鄰里,有口皆碑哦!”
張坤和還有狡辯:“人云,先說斷,后不亂。我們是事先說定非我之略(忽略)矣。非嚴刑峻法,必長此等頑佃刁風!”
“頑佃,刁民?沒有此等頑刁,爾等或可茍活?”李大人詰問,“今年大旱,爾可溫飽。佃戶也是人,他們要生活,他們還耐饑寒,你是否知曉?放人!因系初犯,暫不追究張坤和私刑之罪,退堂。”
“不行!吳二狗剛才撕毀一張縣政府的布告!”
“撕毀的布告在哪?你有證據(jù)嗎?”
“撕了就是撕了,沒有,他銷毀證據(jù)。”
“沒有?誰能證明,布告不是你所毀損?沒有證據(jù)還敢亂說,黃口白牙還瞎胡鬧!諒你是本域賢達,不予追溯。放人!”李大人驚堂木一拍,“張坤和還要瞎胡鬧就大刑伺候!”說罷,轉(zhuǎn)身退堂。
張善人還是不服,垂頭喪氣的走出衙門,還在喋喋不休的嘟噥:“今兒遇著了蠻不講理的‘蠻橫’芝麻官……‘蠻橫’芝麻官……”
三 元和縣令是“迂官”
這天逢十,木匠姚榮廷趕場,順便夾帶了一捆自己繅制的繅絲到縣城街上叫賣。剛過劉家巷,碰見一個熟人:“你把它藏著點,這兩天查得嚴。”他們在那里吹了一會兒。
“今天忙,下回約潤兩口。”這姚榮廷剛說要走,沒想到被路過的衙役聽到。
他們回過頭看見:“私販繅絲,跟我走!”衙役把姚榮廷帶到縣衙。
“升堂!跪下!”
“下面何人,所犯何罪?”
“稟報大人,此人私販繅絲。”衙役回話。
“呈上物證。”李大人拿起繅絲,看了又看,“重有幾何?”
“二十八兩。”
“哦。”李大人把繅絲反復觀看,“你們看看,這繅絲色澤偏暗,不是正品。賣這種上不了路數(shù)(檔次)的東西,不算犯法。”
衙役聽了,感到詫異。
“剛才,你說是重有幾何?”
“二十八兩。”
“這么點?只有二十八兩,又不是三四十斤。大驚小怪的,算什么犯法?”李大人略微頓了頓,“這點繅絲,只是拿到街上零賣,又不是出城長途販運,重量又不能掛齒,怎么算是犯法?把東西還給他,馬上放人!”
“謝謝大人開恩,謝謝大人……”姚榮廷一個勁的磕頭,像搗蒜泥一樣。
“這么迂腐的縣令,我要告你!”衙役吼道。
“告吧告吧,我正愁沒人去告呢!”李大人沉下臉,“現(xiàn)在民不聊生,自己種桑養(yǎng)蠶有幾多辛苦!繅點絲,到市場上換兩個子兒做鹽巴錢,很不易,怎么犯法了?你們拿著俸祿,吃著皇糧,不知道盤餐之不易!”說罷,揚長而去。
“這個死腦筋,太過迂腐,真是個‘迂官’……”衙役嘟噥著,悻悻而去。
老百姓拍手稱快,引得街頭巷尾“物議嘩然”,都說李大人體恤民情;可是在官場上,他除了“蠻橫”之外,又多了一個綽號——“迂官”。
四 橫掃賭風世道清
鏡頭定格在溧陽南渡蕩深處:早已夜深人靜,可是這里,卻是燈火光籌,熙熙攘攘。賭頭們高高興興迎來送往,賭客們有的垂頭喪氣,有的趾高氣揚,有的心滿意足,有的意猶未盡……
突然,一聲吆喝:“不許動!就地蹲下!”不知哪來的神兵,從天而降。
一會兒,神兵中間,緩緩走出一人,大家定睛一看,原來是本縣縣令李大人。
“把這一干人綁了押上船,回縣衙再作定奪!”
“是!”船隊沿著湖蕩淤泥荒草中的道汊,迤邐而行,到了縣衙。
“先驗明各色人等身份,登記造冊,”李大人作了交代,“待天明即行提審。”
溧陽歷來賭風猖獗,屢禁不止,由于染上賭隱,好多人把剛收的新米賣掉還賭債,吃樹皮草根;有的把自己的家產(chǎn)變賣,無家可歸;還有人因此而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有的人甚至懸梁投井、或者鋌而走險,上山為匪落草為寇……
南渡蕩本來因為年久失修而到處淤塞,溝汊縱橫,又是幾個縣交界的“三不管”之地,加之戰(zhàn)亂而愈加荒蕪,是地痞流氓設立賭場的好地方。歷代縣令因為地形不熟和人所不知或賊蹂相濟(官匪勾結)等原因而拿他們沒有辦法。這李大人才來兩、三個月,怎么就能夠把這些賭棍一網(wǎng)打盡呢?
原來,李大人上任伊始,在抓緊禁賭宣傳的同時,卻悄悄的進行“微服私訪”,只帶兩三個隨從,尾隨那些賭徒,摸清了湖蕩中的每道路汊。經(jīng)過三次詳查,才利用一個深夜,調(diào)集兵丁衙役,天降神兵。
“對于一般賭徒,要具名戚族承保,勒令改正,再犯則嚴刑峻法。”李大人宣布,“已經(jīng)查明,以下賭頭,痛笞之千、左頰刺字、帶枷示眾,再犯嚴刑伺候,笞條用功,然后關入大牢;罪大惡極的賭頭吳天云,除上之外,還罰站籠一天……”
對于非本縣籍賭徒,“錄下口供,一律解歸原籍訊辦。”
在打擊**的同時,李大人還對大家進行戒賭教育,親自編寫《戒賭俗歌》讓兒童傳唱,讓大家明白一個淺顯的道理,不要把賣繭、糶米得來的一分一厘“皆血汗”的辛苦錢輸在賭桌上。
通過李大人寬嚴相濟的治理,李超瓊在任溧陽縣三年,**現(xiàn)象幾近絕跡,溧陽上下人等為了感謝李大人功德,紛紛送來“萬民傘”。(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