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塘的一邊是王二娃家的耕地,另一邊是劉三弟家的耕地。泥塘大約有五十來個平方米。早些時候是供耕牛休閑時洗澡用的。自從用上小機耕,耕牛沒有了,它也就荒蕪了,周圍長滿了荒草。有雨水時,它是一汪碧波;晴上十天半月,它就是一個大窟窿。
由于窟窿太大,很難填滿泥土,恢復成耕地;再加現如今做莊稼利潤特低;沒有人打它的主意。它便靜靜地躺在那兒。快十余年平安無亊了。
不知什么時候起,就有人悄悄地瞄上它了。現如今市場經濟,有的人發財,有的人倒霉;有的人一夜暴富,有的人一夜之間傾家蕩產。究其原因,市場經濟規律的理論似乎說服不了大多數人;而讓大多數人信服的則是民間的陰陽風水。
也不知是什么時候起,就有人流傳說那口泥塘是個極好極好的風水寶地;背山厚實,前方開闊,左右兩邊的山梁如扶手可靠;有水環繞,地脈龍騰。不管是做陰宅還是做陽宅都是絕佳的好地方。只要將父母親的遺骨葬在那兒,將來的兒孫們不是升官就是發財。如果在那兒修一幢住宅,房主人一定官運亨通;或者做生意鑫隆發財。這樣一來龍門陣就來了。先是有人試探著找劉三弟,或王二娃,企圖買下那口泥塘。
那人出價兩萬元,說劉三弟一萬,王二娃一萬。可王二娃不干,劉三弟也不干。原因很簡單,那就是王二娃說那口泥塘全是他的;劉三弟也說那口泥塘全是他的;要全款。那人急了,便答應每人都給兩萬。
事情好像應該是解決了,可劉三弟腦筋一轉,王二娃腦筋亦一轉;“這口泥塘難道真的那么值錢嗎?”于是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對那人說:“不干!兩萬元太少了!”
那人忙問:“那你們要多少?”兩人又都不約而同地說:“不賣了!”然后兩人又都不約而同地轉身離去。
事情就這樣擱下。可沒有過多久,又有實力更加雄厚的賣家出場了。這個賣家先是通過村干部出面;可還是放了啞炮。原因是王二娃與劉三弟都在心里嘀咕同一個問題:“既然這口泥塘的風水恁么好;與其讓他們發財,不如自己發財。與其讓他們當官不如自己當官。”于是兩人又都不約而同地把價喊得蠻高;又都不約而同地極力攪混池水。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不賣!
于是這個買家不知動用了那門子關系,把鄉政府的干部搬來了。鄉里首先審查了王二娃與劉三弟的土地承包責任書,得出的結論是:這口泥塘既不是王二娃家的,也不是劉三弟家的。而是村里的集體土地。若賣到錢也該集體所有。
這下可不得了啦!王二娃暴跳如雷,劉三弟破口大罵:“看那個雜種敢說是他的!”王劉二人在共同利益的作用下,顯得異常地團結一致,共同對外。
鄉干部知道,若王劉二人不撫平,那口泥塘拿下也沒用。即使拿下,誰也別想在那兒修房造墳。再說,國家的土地政策是不允許土地私下買賣的,用啥來名正言順地拿下。
于是鄉干部私下里找王二娃,又私下里找劉三弟;說的話都是相同的:“賣了吧,搞到幾萬算幾萬。再說,你倆也在扯皮。過了這個村便沒有這個店了。”鄉干部軟磨了許久,最后說:“這樣吧,鄉里給你們協調,那口泥塘你倆一人一半,賣的錢平分。”
可這王劉二人就是一根筋犟到底,就是不松口。他倆似乎都知道,連鄉里的干部都把他們沒辦法,那這口泥塘肯定誰也別想拿走。至于爾后他倆利益的協調,相信他倆會處理好的。
最后,鄉干部只好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走了。
這件亊過了不到一個月,那口泥塘里就出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亊情。那時正值雨季,泥塘里一汪雨水。一天早上,村里的一個瘋女人不知怎的滾進去淹死了。這樣的事情非同小可啊!
首先,死人得安葬。那瘋女人家里只有一位瞎眼的老娘,還有一個不到三歲的女兒。她男人遭車壓死已快一年了。肇亊車逃逸找不到,還是交警拉去火化的。那女人就是因此而瘋的。
于是,鄉民政工作人員找到王二娃與劉三弟,要他倆負責安葬那瘋女人。這下可把他倆惹呆了:“憑啥要我倆負責安葬?又不是我推她下去淹死的。”王二娃問。
“既然這口泥塘是你倆的;你們沒有設置防護措施。這是其一;其二呢,她家沒有安葬能力;當然得你倆負責安葬。”鄉民政干部說的理直氣壯。
“那來這樣的道理?從來沒有聽說過!”劉三弟咆哮起來。
“若你倆不負責安葬;解決的辦法就只有一條;由村里負責安葬,但人就必須葬在這口泥塘里。順便把這口泥塘填了。不能再讓它淹死人。你倆看著辦吧!”
“這……這……”王劉二人啞言了。但稍稍冷靜,他倆都在心里思忖:“若真將那瘋女人葬于泥塘里,這風水寶地不就被她占去了嗎?這塊寶地可不能丟啊!”他倆竟不約而同地咬起耳朵來,商量的結果是;他倆答應負責安葬。安葬一個人沒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副棺槨,幾百斤大米,幾十斤肉和幾十斤酒而已。有恁么多鄉里鄉親幫忙。輕而易舉的事情。
事情應該就是這樣解決了吧。可事情偏偏就不是這樣;就在他倆轟轟烈烈地準備安葬那瘋女人的時候;鄉民政的干部又找到他倆說:“既然這件事情你倆認了,你倆就得認到底。她家里還有一個瞎了眼的老娘,你倆得負責養老送終;還有一個三歲的小女兒,你倆得負責養到十八歲。”
“啥……啥……”王劉二人的嘴幾乎是同時張開,又都是久久不能合上。痙攣了十幾分鐘方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長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王劉二人的智商并不低,他倆似乎感覺到上了套子。但經反復思忖權衡,就都知道自己的力量是斗不過他們的。只好妥協。若不及時軟下來,說不定一分錢都撈不到。
于是他倆一同找到那個鄉干部,愿意將那口泥塘賣給他們。可那鄉干部對他倆說:“賣是肯定要賣的,只是賣的錢必須給那瞎眼老娘作養老送終的費用;還有那三歲的小女兒的撫養費用。”
這是王劉二人沒有想到的。他倆原以為只要答應賣了;那老婆子的贍養以及那小女兒的撫養就該村里或者鄉民政負責了。
王二娃質問:“如果沒有那口泥塘,難道村里鄉里就不對他們負責吶?這是哪來的道理?”
那鄉干部答道:“當然得負責。但那口泥塘并不是你們的。你們的土地承包書上并沒有那口泥塘。那么,那口泥塘就應該是集體的。集體的泥塘賣得的錢用來作那老婆子的贍養費是理所當然的;用來作那小女兒的撫養費更是無可非議的。”
王劉二人是真正地啞口無言了。他倆只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份了。還有什么伎倆能夠施展呢?
看到王劉二人的窘相;鄉干部知道火候到了。就對他倆說:“那口泥塘賣得的錢本不該給你們;但賣得的錢悄悄給你們一些我還是作得了主的。這樣吧,賣得的錢你們每人給一萬。只是千萬不要說出去。”鄉干部知道,若不把他倆放平;那口泥塘不管修啥設施;施起工來將是麻煩不斷的。
看到二人沉默不語,鄉干部繼續勸說:“抓到幾個算幾個。再說,若較起真來;也許你倆一分錢也得不到。”
王二娃直愣愣地望著劉三弟,好像在問:“如何?”
劉三弟亦直愣愣地望著王二娃。也好像在問:“如何?”
倆人直愣愣地對望了約兩分鐘,又都不約而同地回過頭來,一起直愣愣地望著鄉干部,好像在說:“那就……”
事情就這樣真的放定了。不會再有意外發生。
沒過多久,那口泥塘的上空就矗立起一幢小樓房,兩樓一底。不算堂皇,也不夠氣派。但堅固實用是肯定的。周圍用條石砌著圍墻。正好將那口泥塘的位置圈住。大門朝著前方,一副龍嘴巴張著大口的模樣。房主人今后能否發大財,不得而知;房主人的子孫后代能否當大官,也只有拭目以待。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現在的房主人先前肯定是發財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