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地圖上,我們每個人像是一只踽踽爬行的螞蟻,在起點到終點的人生曲線上,總難免要經歷一番風雨泥濘。
沿途的風雨淋濕了飄飄衣袂,迷茫了前程視線,惆悵了異鄉心緒。
無助的渡口,我們彷徨,我們迷惘……
在這惶惑之際,自怨自艾早已無益于事,我們不妨先讓自己沉淀下來,然后順著時光的隧道逆流千年,到遙遠的北宋時代,化身為蠻夷古道邊的一棵老樹,去親眼目睹一個瀟灑詞人的瀟灑人生。
靜候著,風雨古道上終于等來了那個騎著瘦驢,身軀單薄卻又器宇軒昂的行客,他輕吟著“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聲音沉抑頓挫。
這莫不是那個因“烏臺詩案”而被貶邊陲的東坡居士么?這莫不是那個流連于赤壁古跡,長吟“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豪邁詞客么?這莫不是那個譜寫“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的癡情漢子么?……
為什么他沒有在沉重的政治打壓下徹底沉淪下去呢?為什么他沒有在“達則兼濟天下”的儒家理想破滅后選擇獨善其身呢?為什么他沒有湮沒在歷史的荒煙蔓草中而最終永垂千古呢?
只因為他堅信“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人生信條。當他悟出了“世間繁華到頭皆如夢”的禪意后,就坦蕩從容地接受了風雨泥濘的洗禮——那一只“揀盡寒枝不肯棲”的孤鴻,便成了他一生的真實寫照。他豁達地面對困境,把身上的鐐銬煉成引吭高歌的伴奏樂器,把政治的貶謫流放當成游山玩水的可貴假期,把政敵的詆毀流言變成嘲諷的絕佳材料。
凄冷風雨中走來的他,灑脫而樂觀。即便一路坎坷難行,他卻虔誠地向著心中的桃花源前進。那里,有一葉扁舟,可以載著他“江海寄余生”;那里,有清風明月,可以陪著他坐看“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那里,有魚蝦麋鹿,可以伴著他共賞“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黯淡風雨中路過的他,背影單薄輕飄,卻又淡定從容。他從我們的身旁一步步走過,卻沒有留意到我們——路邊無名的老樹。但這一切早已無所謂,慶幸的是,我們已從他堅定的步伐和爽朗的笑聲中悟到了人生真諦:風雨冰霜可以成為凡夫庸漢的致命傷,卻不能改變一個智者倔強的歌聲。
前方的蕭瑟路上,風雨不居,我們微笑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