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這天黑得早，剛過傍晚，窗外就全黑了。冷風往窗縫里鉆，屋里卻暖暖的。媽媽在廚房忙活，案板上放著提前揉好的糯米面團，白白圓圓的一團，看著軟乎乎的。我湊過去，看見她指尖沾了點清水，揪下一小塊面團，拇指往中間一按，轉著圈捏出個小坑，再舀一勺豆沙餡放進去，雙手虎口輕輕收住，順著一個方向搓幾下，一顆圓滾滾的湯圓就落在了撒著干粉的盤子里。

這個動作我看了幾十年，從小看到大。小時候總愛湊在旁邊瞎搗亂，搶過面團捏得亂七八糟，媽媽從不怪我，只是笑著把我捏壞的重新揉好，再分一小塊給我練手。那時候湯圓餡的種類不多，大多是豆沙和黑芝麻的，甜香味混著糯米的香味，在屋里飄來飄去。等湯圓下鍋，媽媽就守在灶臺邊，看著它們一個個沉在鍋底，水慢慢燒開后，就浮了起來，表皮變得透亮，在鍋里輕輕滾著，偶爾碰到一起，發出細細的聲響。

“水開后再煮五分鐘，煮透了才好吃。”媽媽的聲音混著鍋里咕嘟咕嘟的水聲，成了冬至夜最熟悉的聲音。爸爸坐在客廳擇菜，時不時抬頭往廚房看一眼，問一句“要不要幫忙”，媽媽總會說“不用，你們等著吃就行”。這樣簡單的對話，沒什么華麗的話，卻讓人覺得踏實。

湯圓煮好后，媽媽把客廳的燈調得柔和些，把湯圓盛進三個碗里，每個碗里放了兩勺糖，分別遞給我和爸爸。我用勺子舀起一顆，吹了吹放進嘴里，外皮軟軟糯糯的，咬開的瞬間，豆沙餡的甜香在嘴里散開，暖暖的順著喉嚨滑下去，胃里一下子就暖和了。

“還記得你小時候，吃湯圓急著咽，燙得直蹦。”媽媽笑著說，自己也舀了一顆放進嘴里。我點點頭，腦子里想起小時候的樣子，那時候的桌子沒現在大，我坐在小板凳上，捧著比臉還大的碗，吃得滿臉都是糖。媽媽就坐在旁邊，一邊幫我擦臉，一邊囑咐我“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日子過得快，桌子換了大的，我也長大了，但冬至吃湯圓的習慣一直沒改。外面的餐館、便利店都有賣湯圓的，種類比家里多，有水果餡、肉餡的，甚至還有芝士餡的，可怎么吃都不如家里的味道。后來我才明白，家里的湯圓，煮的是一家人的感情，是代代傳下來的習慣。冬至就是一家人團圓的日子，不管平時工作多忙，這一天大家都要湊到一起，吃一碗熱湯圓，聊聊最近的工作和生活，感覺一年的辛苦都值了。

窗外的風還在吹，屋里的湯圓冒著熱氣。我們慢慢吃著，偶爾說幾句話，不用特意找話題，也不覺得尷尬。冬至夜是一年里最長的一夜，可只要一家人待在一起，再長的夜也不覺得難熬。這一碗湯圓，裝著的不只是小時候的味道，更是刻在心里的傳統，是家人之間最實在的牽掛。

吃完最后一顆湯圓，心里暖暖的，知道這個冬天，有家人陪著，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