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年關,鄉間農家,豬是焦點話題。殺年豬、吃年豬湯、腌臘豬肉,件件年事兒都少不了要把豬擺上場面。而此時此刻,牛,顯得有些冷清和格外。如此看來,今天我們得研究一個冷門兒的話題。
其實,年頭歲末,牛的事兒也不是小事兒,是事關農家來年收成的大事,大有值得談談的必要。
如果說豬生來就是“宰腦殼”的命。那么,牛就是苦命。秋收過后,大地冷清,農閑時節,自然就沒有牛什么事兒了。尤其在如今科技發達農作物種子選優配強的年代,農家稻田早不用“四犁四耙”的傳統耕作模式,冬季,肯定是牛閑時候。可牛,就是閑不住呀。熟悉農家事兒的老農民都知道,馬是最苦的,一輩子不能躺著睡,要生病。牛的命也好不到那里去,閑下來,也要生病。
老家鄉下有個習慣,寒冬臘月,要給牛整三件事兒。一是牽出去喂水。下半年,給牛喂的食物多數是干谷草、蔫紅苕、干玉米桿桿,不喂水,牛受不了。二是牽出去溜噠溜噠。隔三差五,把牛牽到田間地頭山坡坡上,放開了跑幾個大圈圈兒,活動活動筋骨。牛在屋子里躺久了,否則,生粑腳桿病,來年耕田搭不起力,嚴重時,就徹底廢了。三是治寄生蟲。牛在冬季呆久了,生虱子、跳蚤、臭蟲,滿身都是,咬得叫喚,不治不行。牛閑下來,說不好就生病,一身都是病。
單說這生寄生蟲吧,不但要生病,有時還要了牛的命。早年,老家隔壁有個養牛大王劉大爺,長年喂著上十頭牛。賣牛上市、租牛幫人耕田、生牛崽兒出售,一年下來就好幾萬呢,看得鄰里鄉親直流口水。劉大爺養牛給牛本身性格差不多,靠苦干實干,少了幾分巧干,又不大懂科學,干著干著就出事兒了。那年冬天,待著農閑,給牛治寄生蟲時,直接往牛毛牛皮上抹“六六粉”農藥。那還了得,沒出半個時晨,農藥從毛細血管進入牛體內,十多條牛全烏呼死了。有人開玩笑說,這下好了,牛的病徹底治好了。劉大爺卻再也笑不起來,沒了牛這命根子,少了一大堆活兒,閑了下來,從此一病不起,半身癱了起不了床。你看看,沒了牛什么事兒,牛一閑下來,要出大事不?
牛呀,就是個干活兒的命,大冬天閑不得,閑下來,要生病,不小心,還得丟了小命兒。
據說,屬牛的人命也苦。隔壁突然來了個老頭兒,那樣子真像是屬牛的命,閑不得,耍起來就要生病。兒子在城里干著大事兒當著大老板兒呢,走路都后屁眼兒生風,那能讓老人干活兒呢,就享福吧。老頭享不了福,要干活兒才精神。等兒子一家人外出后,他忙著在樓頂上整塊地來栽菜,沒想到使鋤頭時,用力過大,把樓頂挖爛,漏水了。到了下雨的時候,滿屋子“水漫金山寺”,兒媳發火,把他老人家遣送回鄉下了。兒子與兒媳大吵了一架,差點兒分了東西。這“牛”閑下來,就出事兒了。
曾經聽說在那個動蕩的年月里,好多作家文人知識分子被關進“牛棚子”,為了不讓腦子長期不用閑下來患癡呆、失靈、失語等一類的病。有的人沒事兒就對著大山大溝大平原不停地亂喊,學羊叫學牛叫學馬叫。有的人重新背生字詞新華字典。有的人還偷著寫日記寫文章,反正想得到的事兒都干,只要能把腦子活動起來,就行。還有人編著笑話說,領導干部退下來在家里,家里人上街買菜要給他匯報,請客吃飯要給他匯報,看親家走親戚要給他匯報,否則,就要生病。說來也是,從領導干部崗位上退下來,閑著沒事兒,不聽聽匯報找點事兒干,行嗎?
以牛為鏡,閑著,真不是什么好事兒。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有工作的人嫌工作苦,說累得慌。沒工作的人嫌無所事,說閑得慌,抑郁癥、腰干痛,腳干腫,病是說來就來了。我老媽進城后,總覺得沒事兒干,要生病。她說,在鄉下,早晨起床,煮飯,喂豬就去了半天,下午上山砍柴,打豬草,挑糞便,直干到天黑,手里還沒落個空。一忙起來,想著活兒,干著呢,身體結實多了。進了城,家里的活兒三五兩下就干完了,閑得很,不好耍,總覺得這點不舒服那點要犯毛病,老想找點事兒混到手。那天,我突然想起,老媽也是屬牛的,原來如此。
年關說牛。從牛事兒說起,工作著也是很美好的。還說什么呢,那就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