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明節放假,我乘此機會到汪嶺村去看望姑姑。清晨,天空沒有出現清明時節雨紛紛的景象,我的心里也減少了因這個特殊的節日而來的傷感,山間春天的早晨比任何時候都彰顯出一種空靈的美,山如出水芙蓉,清澈,濕潤,靈動,鳥兒們起的也很早,一只接一只飛進林子,起頭的幾只站在枝頭,啾啾,……啾啾,喳喳……喳喳,咕咕……咕咕叫個不停,似乎在呼朋引伴,漸漸的,林子里的鳥多了起來,大約有幾十只的樣子,各種各樣的都有,長尾巴的 ,紅嘴唇的 ,黑色羽毛白脖子的 ……。仿佛是一只頭鳥領唱了一 聲,所有的鳥兒才一起唱起來,或者是你一聲,我 一聲,它一聲的輪流唱和與呼應,此起彼伏,鳥兒們的叫聲婉轉,動聽,很有節湊,駐足不駐足,隨意不隨意的欣賞,都會被深深的陶醉。林子的旁邊是姑父家的老墳,我陪姑姑去掛青,我們把帶來的火紙分放在一座座老舊的墳頭前,然后點燃,隨著火苗的跳動,燒過的紙灰伴著縷縷青煙隨風飄進樹林,在林子里盤旋逗留一會兒,帶著林子里的霧氣裊裊升起,隨后飄散在村子的上空,空氣中便彌漫著香燭火紙的清香味道,浸潤著一股思親感恩的悠悠情懷。
“汪金寶掘祖墳啦——!”
當村民們正在自家的老墳里虔誠的跪拜,叩首,焚紙,燒香,并念叨請逝去的親人來領紙錢,或禱告他們安息,或祈禱他們保佑活著的人幸福安康的時候,不知誰的這一聲驚慌的尖叫從村頭一直傳到村尾,猶如晴空響起的驚雷,也如油鍋里濺進一滴水,汪嶺村沸騰了,大人們都統統放下手中的活什,孩子們則嚇得鉆進爸爸媽媽的懷抱里,雞飛進了雞棚,狗藏進了狗窩,豬躲進了豬圈,正在唱歌的鳥兒,嚇的撲撲楞楞的飛走了,枝頭上的露珠,桃花,櫻花也被尖叫聲震落了, 一 種前所未有的恐慌籠罩了整個村子,……"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這金寶不是讓大家伙給送進精神病院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金寶,何許人也?緣何把大家嚇成了這個樣子?但嚇歸嚇,汪嶺村人還是一吆喝就朝汪家老墳涌去,還不忘帶上繩索之類的東西,否則誰也沒辦法讓金寶安靜下來。我滿腹狐疑,執意跟著姑姑去看個究竟。
姑姑家對面的山叫王山,抬頭仰望,那是一 座非常美麗的山巒,山型圓潤,飽滿,山的根部是整片的柏樹林,墨綠如海,山中間是層層梯田,它們纏繞在渾圓的山上,遠遠看上去,狀若地球儀上的經線。姑姑說山頂就是金寶的家——汪家院子,距離金寶家不遠的地方是汪家老祖墳 。
我和姑姑沿著一條小路向山頂走去,當我們登上山頂,鳥瞰,整個汪嶺村盡收眼底,此時,遠遠近近已是春意盎然,蓬蓬勃勃的綠色覆蓋了綿延不斷的群山,一片連一片的油菜花翻滾著金黃色的花浪,一棟又一棟外墻貼著潔白瓷磚的樓房矗立在綠樹掩映中,房前屋后,桃紅柳綠,謝幕后的櫻桃花隨風翩翩起舞,枝頭上青翠的幼果正在貪戀的吮吸著大自然的瓊漿玉葉,為農人準備著甘美的果實,麥苗兒懷揣著一個季節的夢想等待著揚花吐穗時那一群群愛熱鬧的蜜蜂……,春色在流淌,在傾瀉,一座山,一棵樹,一根草,一朵花,一片葉都飽蘸著生活的希望和美好,一切的生命都在潛滋暗長。
與整個村子格格不入的是汪家院子的蕭條和破敗,偌大的院子看起來很久沒有人居住了,陳房舊屋,雜草叢生,蛛網籠罩,無雞鳴,無犬吠,無人煙,一 物一 什都充滿了一股凄涼的味道。汪家院子門低下的幾十畝土地顯而易見,已經很久沒有人耕種和經營了,亂木交錯,慌草遮閉。我跟著姑姑一路走過汪家院子繼續朝不遠處的汪家老墳走去,待我們趕到時,那里已經圍滿了密密匝匝的人群,男女老少一張張臉上寫滿了無奈,憐惜,疼痛,當然還有懼怕。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胡子拉碴,目光癡呆的中年男人被幾個小伙子反扭住了胳臂被強行按住,半蹲在人群中間,無疑他就是金寶了。一座墳塋的棺木已經被刨了出來,裸露在清晨的薄涼里,在早春的陽光下泛著與這個季節極不協調的幽幽青光,一把掘頭很無辜的躺在棺木的旁邊,那些膽小的姑娘媳婦站的遠遠的,然后再弓身探頭的注視著人群里的動靜,汪姓家族里幾個老人蹲在金寶身旁無限憐惜又無奈的說:“好孩子,你聽話啊,可不能再胡來了,挖祖墳可是大逆不道啊,會給大家帶來災難的……”此時的金寶盡管被大家制服的不能動彈,但他還是在做徒勞的掙扎,一 邊扭動身子,一邊嘟嘟噥噥:“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把死老子挖出來種地去……”。 此時大家才恍然大悟似的,有的搖頭 ,有的嘆息,有的趕緊給金寶父親的墳重新填土,有的聯系車輛再次把金寶朝縣城的精神病院送去。
二
人群漸漸散去,沸騰的汪家嶺再次恢復了平靜。我和姑姑沿著來路返回,再次路過汪家院子,路過那些完全荒蕪了的土地。
“敗了!敗了!全敗了!”姑姑搖了搖頭,“一個好端端家就這樣敗了,一家十幾個人走的走,逃的逃,死的死,瘋的瘋,……”。
姑姑告訴我過去這里可是另一 番情景。
那些纏繞在王山上的層層梯田,都是金寶一 家的,一 年四季茂盛的生長著各色的農作物,碧綠的,橙黃的,雪白的,金燦燦的……種植的作物很齊全,麥子,碗豆,玉米,油菜,棉花等等……,不同的季節,有著不同的景色,每一 個季節都有豐沛的收獲,每當金寶一家在梯田里收獲的時候,村民們就會無奈的生出羨慕或者嫉妒的情愫。汪家院子曾經也是汪嶺村最美麗的地方,紅磚黑瓦的房屋,門前屋后一圈興有多種多樣的果樹,夏天有枇杷,桃,杏,秋天有梨,葡萄,葡萄有大有小,大的是綠色的,果皮較厚,味道酸中帶甜,甜中有酸,小的是黑色的,果皮較薄,味道很甜,無論是綠色的 ,還是黑色的 ,假若有幸嘗上一 顆,絕對唇齒留香,浸人心脾。到了冬天,院子的房沿下掛滿了紅彤彤的柿子,辣椒,金黃色的玉米棒子或者是一串一 串的紅署,蘿卜肝兒,……整個汪家院子呈現出繁榮富裕的景象。每每果子成熟的季節,常常引來一群一群的孩子在果樹下巴巴眼的張望著,有些膽大的孩子剛抬起腳伸出手想摘一個解解饞,卻猛然聽到院子里傳來了說話聲或狗叫聲,孩子們嚇的一溜煙全無了蹤影……。
“汪家院子興則是這些土地,敗則依然是這些土地啊!”姑姑繼續給我講述金寶家的故事。
金寶的父親叫汪成龍,是汪嶺村識過幾年字的人,肚子里頗有些墨水,他留著四六式分頭,前額一綹較長的頭發總是被他習慣的由左向右攏去,然后很服帖的趴在右耳朵之上,給他平添了一 些斯文,他總是滿臉堆笑,那怕面對自己的仇人,所以人稱笑面虎。
時光追溯到七八十年代,汪成龍擔任汪嶺村村組長,他家住王山,頗有王者的氣勢, 當時汪成龍一家共有八口人,父母老兩口身體健碩,勤勞節儉,汪成龍夫婦正當中年,為人圓滑,精明能干,三個女兒們生的如花似玉,金寶是唯一的男孩,生的眉清目秀,比兩個姐姐多上了幾年學,終因不喜歡讀書回到家里,父親汪成龍考慮到金保從小嬌生慣養,身體單薄干不了農活,就花錢讓金保拜師學醫,爾后成了一名赤腳醫生。
八十年代中期,一場轟轟烈烈的土地革命打響了,在農村實行土地承包制,徹底打破農村大鍋飯的好政策,自然是人心所向。汪嶺村積極響應國家的政策。
“一定要將國家政策吃透,吃準,不能尋私舞弊……”,汪成龍多次在村民大會拍著胸脯對大家承諾。會議一場接一場的開,經過十天半個月的努力,全村的土地就剩下稻田和王山上的幾十畝土地一直分不下去,稻田遠的遠,近的近,有的還在離村子有十幾里地的山里,誰都想分的近一些,單為稻田就開了幾次會議,事關吃飯和長遠的事情,沒有人發揚風格,最后大家一直決定通過抓龜的形式來定。
當最后一縷炊煙消失的時候,村子的高音喇叭及時的響起來:“各小組村民請注意,晚飯后務必到村委會參加會議,無故不參加者后果自負。”聽到廣播之后,村民門帶著板凳陸陸續續朝村委會走去……
夜,很黑,伸手不見五指,村子里不時傳來幾只狗叫,透過一個破舊的窗口,可以看見一盞昏暗的煤油燈映照出兩張愁眉不展和滄桑的臉,都大約四十多歲的年齡,男人一邊不住的咳嗽,一邊勸自己的女人:“你還是不要去了,我們就不要那一點稻田了,我身體不好,你要是抓到那些遠的地方,咋弄嗎?……”,“你就那么相信抓龜,汪組長不是說了嗎 ,只要我們同意把杏花許給他們的兒子,啥都好說嗎!……”,是女人的聲音,“他汪成龍休想,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把女兒嫁到他們汪家去,那個笑面虎,我們女兒嫁過去不會有好日過的……”,男人憤憤的說。
此時,會議室里,氣氛嚴肅緊張,人們一個接一個的表情凝重的走向屋子中央,屋中央的桌子上放著的一個升子,里面裝滿了紙團,汪成龍和幾個副組長正坐在桌子旁邊的板凳上,笑瞇瞇的看著一只又一只的手伸進升子再退出來,隨著一 個個被打開的紙團,展現在燈光下的臉龐,有的喜悅,有的沮喪,有的愁容滿面……。升子里的紙團在減少,最后剩下了一個紙團,顯然是沒有到會的周老漢家的了,汪成龍捏了捏紙團然后快速的將紙團鋪開,緩緩念到:“王家溝稻田”!
“啊,周老漢的運氣可真好……。”
最后就剩下王山的幾十畝地了,很常一段時間,汪成龍再也不提開會分地的事情,大家焦急的等待著,一天夜晚,又是晚飯過后,村委會的高音喇叭再次響起,村民們又一次陸陸續續的來到會議室。
“今天我們來學習一個政策”
“……,進社以后,集體開挖私人山耙的土地將如數返還給個人……”村民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啥意思嗎?”,“剩下的土地是否不分了?”,“那不行,我們組上的土地本來就少,那怕還有一分一厘的地都要分完!”,“就是的,我們都指靠土地吃飯”人群里咋開了鍋,吵吵鬧鬧的。
“我們一直都是按政策辦事的,政策是誰也改不了的……”。汪成龍依舊是溫和的聲音,依舊是滿臉的笑容。
……
村民們無精打睬的走出會議室。汪嶺村的土地全部落實到了戶。汪成龍如愿以嘗的取得了王山上自家門口幾十畝土地的耕種權。
汪成龍成了村子中的土地大戶,有了豐富的土地資源,就有了治富的基礎。
從此,金寶行醫掙錢,家里的其他人在土地上摸怕滾打,日子是越過越富裕,不幾年時間,汪成龍家里余糧滿罐,存款過萬,成了汪嶺村的第一個萬元戶,汪成龍開始整修房屋,給兩個大女兒做嫁妝。當一大院子漂亮的大瓦房落成,兩個大女兒相繼出嫁之后,轉眼到了金寶娶妻的年齡,汪家院子一下熱鬧起來,給金保提親保媒的幾乎踏平了汪成龍的家門檻,金保卻只對杏花姑娘情有獨鐘,此時周老漢已經去世,經過媒人牽線,汪成龍沒費多少周折就為金寶娶回了杏花。
杏花嫁到汪家,一年后生下了一個女兒,也長的如花似玉,可孩子長到三四歲還不會說話,在經過了幾年治療無果的情況下,汪成龍堅持讓金寶和杏花把孩子送人,金寶和杏花是多么舍不得孩子 ,可他們倆在家里做不了主,尤其是杏花,她處處事事像一個受氣的小媳婦。杏花的啞巴女兒被送到幾千里之外,汪成龍對外宣稱自己的孫女病死在他鄉尋醫的路上,并已就地掩埋。汪嶺村的村民依然保持沉默,汪成龍終于欺騙過組織,順利成章的為金寶夫婦辦理了二臺生育指標,汪成龍一心盼著杏花再給汪家生一個男孩,然而仿佛是老天爺故意作對,杏花一連生了幾個都是女兒,當然,杏花生孩子都是偷偷的生,生下一個,發現是女兒立即送走,也有傳說那些孩子還被做了其他處置的,具體如何處置只有汪家的人自己最清楚。一時得孫無望,汪成龍允許金寶夫婦把小女兒留在身邊撫養,汪成龍的心里還在盤算,等杏花的小女兒長大一點,再想辦法讓杏花給他生孫子。
聽說金寶送走的啞巴女兒在養父母家里生活很凄慘,收養她的那家人,對孩子不好,讓小小孩子放牛,拾柴,喂豬,做飯,被一個正常孩子做的活多的多,吃的卻是剩菜剩飯,剩湯剩水,更為不幸的是,由于缺少必要的監護,孩子長到十歲的時候讓當地一個流氓給侮辱了,不幸傳來,杏花肝腸寸斷,每天晚上偷偷的啼哭,可懦弱的她能怎么樣?她命運的舵手是被公公汪成龍操縱的。
“現在也不知那個孩子怎么樣了?”,姑姑一邊說話一邊搖頭嘆息:“真是作孽!連親生父母都不心疼的孩子,誰會心疼呢?”。
鐵打的衙門, 流水的官。到了九十年代,汪成龍下臺了,新當選的組長領著一 大幫人,拿著仗竿去量汪成龍當年鉆政策空子多占的土地,用意是不言而愈的 ,貪財的汪成龍豈肯讓自己的碗里的肥肉被別人叼了去 ,他帶領全家老小竭力阻攔,經過前后幾次的沖突,那一處戲最終以金寶用匕首刺傷了幾個人而落下了帷幕。
金寶觸犯了法律,按說對于汪成龍這樣頭腦聰明的人來說 ,要是及時補救事情會有回旋的余地,可汪成龍生來吝嗇成性,舍不得破財,他放棄了和解的機會,眼睜睜看著兒子被警車帶走。
( 三)
兒子入獄了,汪成龍悔恨交加,痛苦不堪,對兒子的心疼,思念和愧疚讓他痛不欲生,一生要強的他自覺顏面掃盡,在左鄰右舍面前抬不起頭,他飯不思,茶不香,夜不成寐,晝不見人,在極大的精神折磨下稚患了食道癌,經過幾年尋醫問藥的掙扎,他沒有等到金寶回家,最后帶著深深的眷戀,無限的期待,綿綿的悔恨撒手人寰。
蒼天不憫人,汪成龍去世后 ,厄運再次降臨,金寶的母親也不堪打擊得了中風,成了半聾半傻之人,生活不能自理。這下杏花更苦了, 上有八十多歲的爺爺奶奶,臥病在床的婆婆,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女和正在上學的小姑子,杏花起早貪黑侍弄地里的莊家,照顧老人,孩子,病人。
苦命的杏花,她在勞作中煎熬,在煎熬中等待丈夫刑滿歸來,過度的勞累,精神上的痛苦折磨讓杏花迅速老去,她那曾經烏黑的頭發大把大把的脫落,曾經光潔的皮膚布滿了皺紋,曾經閃亮的犀子暗淡了下去。
監獄里的生活艱辛,寂寞,無奈,沒有自由,吃的是粗茶淡飯,干的是繁重的體力活,受的是不是常人能 受的氣,金寶那里受過這樣的委屈,自大小,父母寵愛他,姐姐妹妹讓著他,爺爺奶奶疼著他,尤其是結婚以后,杏花無微不至的照顧他,家里好吃的 ,好穿的都盡著他,一家人很少有人對他說過重話。巨大的落差讓金寶無法適應,他感到悲觀絕望,他越來越沉默 ,在極度壓抑下,精神上出了問題。監獄方面也給予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治療 ,卻無濟于事,金寶作為 一 個瘋顛的人被提前釋放回家了。
可憐的杏花千等萬等,等回的是一個瘋子丈夫,可憐的金寶回到家里,家已經面目全非,父親死了,母親病了,爺爺奶奶更加的衰老了 ,杏花要照顧一家老小,既沒錢給金寶看病,也沒精力細致照顧金寶,金寶的病情就一直沒有好轉 ,犯病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兇,最后發展到 一 犯病就打自己的家人 ,爺爺,奶奶 ,母親 ,妹妹 ,老婆 ,孩子無一能幸免,中風的母親不堪折磨煎熬了幾年去世了 ,爺爺奶奶不堪折磨和 家道敗落雙雙上吊自殺 ,妹妹也不堪家里的陰郁和哥哥的淫威早早的出了嫁,家里只剩下金寶一家三口 。
自此,憔悴的杏花和未成年的小女兒成了金寶犯病時隨時可以抓到手發泄的工具,杏花常常被打的鼻青臉舯,身上的傷從來沒有好過,新傷未去舊傷又來,新傷舊傷層層疊加。金寶高興了,會和杏花一 起干活,不高興了就扯著杏花陪自己呆在家里,不準杏花出工,家里的光景一 天比一 天凄惶,杏花的小女兒見了金寶就像見了閻王爺一樣害怕,不敢回家,孩子平時在學校里上學,禮拜天就到親戚家東躲西藏,金寶見不到孩子就到校去大鬧,學校只好勸說杏花把女兒轉到外地去上學,杏花的小女兒學習很好,她是杏花的全部希望,為了孩子的明天,杏花終于在 一個漆黑的夜晚帶著女兒逃離家 ,逃離了金寶。
能夠被金寶抓到手用做出氣筒的家人一 個一 個走了 ,從此王嶺村的山山崗崗,溝溝畔畔常常會出現一個身穿灰色衣服的邋遢男人,一 頂舊草帽戴在頭頂,冒沿壓的低低的,幾乎將整個臉都遮住,他就是金寶,金寶到處尋早杏花和女兒,他從村里尋到村外,從本地尋到外地,金寶尋了幾年也不見老婆孩子的蹤影,無奈之下,金寶就到杏花的娘家鬧,罵杏花的母親和兄弟姐妹,罵與杏花家有一點關聯的親戚,朋友,鄰里,有時一連要罵上好幾天,直到累的沒有力氣才打住,過一陣子等體力恢復了,他又開始吵鬧。金保罵完了親戚朋友,開始罵起了陌生人,起初只是罵人,后來就發展到動手打人,他走在路上,遇到認識不認識的人,就硬說人家把自己的老婆和孩子給拐跑了,和人家糾纏,吵鬧,撕打,逮著啥就朝人家身上砸,甚至拿著菜刀滿村子的攆人,本村的 ,外村的 ,杏花的親戚,朋友,娘家人,已經有好幾個人都被金寶打傷了。整個汪嶺村被金寶鬧的烏煙瘴氣,雞犬不寧,人心惶惶。
萬般無奈之下,善良的村民集體出錢把金寶送到縣城的一家精神病院治療。金寶在精神病院治療了一 段時間,從恍惚和餛飩中清醒了一 些,他開始仇恨自己的父親,他認為一切的禍根都是父親,他要去找父親算賬,金寶在一個無月的月夜,趁著看護人打瞌睡的機會跑出精神病院,翻山越嶺走了幾天才走回家,金寶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父親從地下挖出來 ,以泄心頭之恨,這就出現了本文開頭的一幕。
曾經代表輝煌,代表權勢的王家院落衰敗了,成了一坐孤島,一個大大的院落荒草凄凄,再無雞鳴犬吠之聲,曾經被爭來奪去的那幾十畝土地也完全荒蕪了,曾經囚禁在這里的卑微的靈魂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