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慕文學家沈從文之名,我于奧運期間到了湘西鳳凰古城。它劃一的民居傳統建筑,讓我流連忘返;它古樸的苗族、土家族民風民俗,讓我看到人性與和諧;它獨具特色的山川風光,讓我情移自然。令我最感興趣的還是兩個大師級的人物,他倆為古城不僅增添了現代人文氣息,而且留給不同層次的參觀者無限遐思……
到鳳凰第一想到的當然是沈從文,但這僅僅限于愛好文學的人。至于那些不知道沈從文的人到了鳳凰后也就知道了。他的故居就在城里,我看見不少知識分子都在故居內外不停地拍照,還有的家長叫自己的小孩去摸摸沈從文的書案,坐坐他在北京曾經坐過的椅子,幾分鐘內,我不只聽到一個家長說:“快來沾點沈爺爺的靈氣。以后把文章寫好點?!甭牭竭@種話,我就有些激動,現在不提“文章乃經國之大業”了,但在老百姓心中,寫文章還是不可等閑視之的。
沈從文只讀過小學三年級,十五歲就從軍闖天下去了,據說湘西人很強悍,因為多大山,想沖出外界去,沈從文的骨子里大慨也有這種基因,他沖到了上海,沖到了北京,當上了教授、作家。他的聰明才智和自學精神可想而知。沈從文還有一種常人沒有的性格——忍辱負重,能伸能屈。他作為“有問題的人”被下到故宮工作,他與文壇隔絕,可是他不沉淪,潛心研究中國服飾,寫出了中國第一本研究服飾的專著。這有幾個文學家能辦得到呢?傳奇式的人物總會有許多傳奇性的故事,他們的思維與一般人往往不一樣。沈從文86歲時病逝了,他身前就給自己的后事作了安排,他要求回故鄉安葬在聽濤山上,將一半骨灰撒在鳳凰的沱江里。當地政府是這樣設計的:左面上去86梯,右面上去86梯,交叉成一個“文”字,墓碑是一塊一萬二千斤重的五彩石,正好形成“文”字上的一點。沱江泛舟后,正好參觀沈從文墓地。不過,沒有墓,只有一塊沒作過什么打磨的五彩石。上面有沈從文的兩句話“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能認識人?!?span lang="EN-US">
我在五彩石前矗立良久,并且步行去了兩次,要照他思索,只有讀他的書。我明白了,先生一生在研究自己,也在研究別人,這正是作家窮其一生的使命。墓碑的背面還刻有當代女書法家張充和的藏尾句:不折不從,亦慈亦讓,星斗其文,赤子奇人?!皬奈淖屓恕泵钤眨∽屓耍怯袀€性的作家很難得的修養,讓人又要有作為就更難了。讓人,不是怯懦、不是無能,是對小人的嗤之以鼻,是對好強者的退避三舍,是對弱小者的禮讓三分。讓人是內斂、是陰柔、是和諧。沈從文一生沒當過官,連作家協會副主席都沒當過,最大的榮耀是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提名人物殊榮。一個“讓人”包含了多少崇高,多少辛酸,多少禪意!
無獨有偶,離沈從文故居不到300米的沱江對岸的小山上也誕生了一位還健在的今年84歲的了不起的人物——黃永玉。而且沈從文還是黃永玉的叔叔。展廳告訴我,沈從文的母親姓黃,去沈從文墓地的路上有塊石碑,上書“將軍不戰死沙場,就回歸故里”這是引用沈從文的豪言,字寫得很好,很有鼓動性。但很少有人關注很不顯眼的落款,我細看了,是黃永玉書的,而且稱沈從文為叔叔。
天哪!一個小小的當年幾分鐘就可以走完的鳳凰,就有兩個重量級的文化名人,而且是至親,太奇了!
過去我只知道黃永玉是中國現代著名畫家,對其成就還是朦朧的,在我心中,他與我的老鄉蔣兆和基本上是一個檔次的人。他曾任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現為中國美術家協會顧問,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受過小學和不完全的初中教育,也就是說還沒有初中畢業。他自學成才,美術上他在版畫、國畫、油畫、漫畫、雕塑上都卓有成就,在文學方面,他寫小說、散文、詩歌、劇本,可以說他是當之無愧的多面手畫家。他的許多畫作成為國寶。他的重要成就包括中國美術金彩獎、終身成就獎;意大利總統通過外交部長及意大利駐華大使授予意大利總司令勛章和團結星二級騎士勛章。這些情況都是我在“黃永玉藝術工作室的宣傳資料里了解到的。這個工作室修得很氣派,與“玉氏山居”構成一個整體,這玉氏山居是黃永玉自己出錢修建的,可以在這里俯視鳳凰古城全貌。但是我很費解,玉氏山居大門緊閉,庭可羅雀;黃永玉藝術工作室除了我以外,沒有一人參觀,說是工作室,其實是個大展廳,一樓一底,形同宮殿,而且這里是免費的,我見到了大師的一些美術真跡和復制品。他雕刻的一只羊,不過巴掌大,標價二萬元。人們為什么不到這里來光顧?我想也許是一個人在世時,總會被忽略,羽化登仙后才會身價大增吧。我又想,鳳凰看的東西太多,人們沒時間到這山上來吧,盡管這里離城中心不到五百米。
不管怎么說,鳳凰有了這兩個大師級文化名人,對提升古城的文化品位已經足讓其他同類城市望塵莫及了。幾天后,我在衡山的一家旅館里看電視,北京奧運結束后進行了奧運藝術評獎,得金獎的是黃永玉!我為之一震,主持人說:加上黃永玉這塊金牌,中國等于獲得了52枚金牌。解說得太精彩了!我想今晚鳳凰古城又應該是一個不眠之夜。
鳳凰不僅是靠文學藝術大師打造,各種有一定影響的人物都在宣傳。
有經歷三朝的湘西王陳渠珍,他統治湘西三十年,,他興教育、開工廠、辦銀行、發貨幣,讓“湘西道不拾遺、夜不閉戶”還說他是毛澤東的座上客,沈從文最尊敬的人物。但我有個謎,民國時期,湘西匪患嚴重,怎么會“夜不閉戶”呢?恐怕應該加個地域限制吧?
還有三代為將的名流陳斗南宅院,占地600多平米的一百多年的老院也屬于參觀之地。
還有“鉆天豹公館”,有掛了塊新牌子的“湘西烏龍山剿匪指揮部”都是要收門票才能進去的地方。一個電視劇讓它給鳳凰人帶來了永恒的經濟效益,誰說文藝不能搞活經濟,只是很多城市沒抓住機遇罷了。
文化人、官僚、將軍、土匪……都在這個古色古香的小城匯聚了,他們用各自的生存狀態從不同的坐標演繹和詮釋著中華文明。
如果只看山,張家界的山更美;如果只看水,九寨溝的水更秀。而鳳凰的人文打造卻十分到位,令人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