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結是指深藏心底的某種感情,它不是愛情,但卻和愛情異曲同工,讓人海枯石爛不變心。
退休后應瀘州二中領導之約繼續執教五年,不少人都問我六十多歲的人了,人生的路有限而且總有盡頭,我應該隱約看到冥冥中那一片村落飄出的縷縷炊煙了,何必再這樣苦苦地幾十年圄在這塊校園里不動彈?不是說“樹挪死,人挪活”嗎?到人世間來走了一遭,將天地之大只鎖在這六十多畝的土地上,在電視上周游世界,在書本上觀察人生,認真想起來確實有點可憐和悲哀。也許是因為我總覺得每天都在順著據說是為紀念黃花崗七十二烈士而修筑的七十二步階梯拾級而上;也許是我眼里老是看見那熏染了抗日烽煙的小小炮樓和長江對岸那遒勁有力的“還我河山”四個大字遙相呼應;也許是那聚天地之美,集山川之秀的荷花池以及每年初夏那一朵朵亭亭玉立,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蓮花雖歷經半個世紀,總開放在我的腦海里。閑暇時喜歡斜倚在客廳的沙發上,已有點昏花的眼睛總是看到對面墻上掛著一些根本不存在的字畫,不是劉禹錫的《陋室銘》,因為我已經沒有資格自鳴清高,去彈什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高調,我恍惚中看到是一禎利用散點透視原理創作的中國傳統的山水風景,很像魯迅先生筆下滿紙的童稚雅趣,美不勝收的“百草園和三味書屋”展開在我雙頁大腦的平面上,模糊的映像頓時變得清晰起來。
長江中上游的城市不管大小都是依山建的,大大小小的房舍貼在大大小小的的山背上,我生活的這個城市就靠著兩座小山:忠山和鳳凰山。鳳凰山麓有一道拱形的小山門,1912年,剛剛割掉腦后那條長辮的秀才舉人們,前腦瓜還在锃锃發亮,就以讀書人那種特有的敏銳感,沐浴著西面吹來的一股風,就在這山門的后面建起了新學堂,他們特地把引向山腰第一個平臺的石梯分成七十二步,紀念結束中國幾千年封建帝制的那場革命。近百年來,不管是“城頭變幻大王旗”,還是“人間正道是滄桑”,楊森將軍和他的將士們當年在山坡上植下的一片紅樟樹已經蔚然成林,成為城市中心的一道景觀。就是這片香樟高大的樹冠用肥厚的葉子組成了一道綠色的天棚擋住了從四面八方飄來的污垢,不管是氯氣、二氧化硫、氟氣等有害氣體,還是那些討厭的一天到晚嗡嗡叫的蚊蠅,都被樟木散發出來的沁人心脾的芳香驅散殆盡,使其成為了城市中心地帶天地萬物新陳代謝的“活肺”。是哪位風水先生轉動著手中的八卦輪盤選中了這塊風水寶地,讓這里成為了養花的最佳環境,無論從任何一間教室推開窗子望出去,都是一片養眼的綠色。五萬多莘莘學子在這里聞過香樟林散發出來的那股芳香和接受過書香的熏陶,懷揣著經世濟民的大志,隨著時代的大流和人生的命運漂向了四面八方。此去經年,不管是良辰美景,還是斷雨殘云,無論我們走到哪里,這兩種香氣在歲月的催生下,通過化合反應變成了越來越濃的心靈粘合劑,把我們的心永遠和這塊土地粘在一起,那些永遠不會被歷史沉淀下去的歲月時常浮現在眼前。
我在四海之內鋼花飛舞,水稻高產衛星頻頻發射到報紙上的時候,以忐忑不安的心境邁進了那道山門似的校門,開始了實質意義的人生旅程。沒有去數有多少階梯,因為黃花崗長眠的辛亥革命英雄離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子太為遙遠,反倒是為這長長石梯遮陽的葡萄架讓我饞涎欲滴,那一顆顆擠得密密實實,綠里透紅,渾圓可愛的葡萄至今都在我大腦的某個部位晃動著。在山腰的第一個平臺中間是一個緩緩的斜坡,學校的核心校長室,教導處,總務處等都在這個平臺上,掩映在樟樹的綠蔭下,給才跨進這所當時已經是榮譽加身的學校的我某種神秘和怕懼。女生院和男生宿舍分列在斜坡兩旁,在兩個正規籃球場旁是學校的食堂兼禮堂,上百張木制的餐桌在那里排著整齊的方陣,每日三餐我們都在那兒踐行著“民以食為天”的古訓。每到周末和節日,經學校的工友們一攛掇,那些桌子就像變戲法似的就沒有了。我們扛著自己教室里的坐凳按班級坐好,于是一個吸收卡路里的場所就變成了藝術陶冶的圣殿。我們和當代青年一樣舞動著青春,展示著才華,只是所有的節目都帶有鮮明的時代印記。我至今都還在想念和我一起在舞臺上跳“打麻雀”的七個小伙伴。“麻雀,麻雀,飛來了,快快藏起,不要亂動,快把彈弓準備好……”我們以戲曲表演中的一些程式化動作惟妙惟肖去展現天真爛漫的兒童如何響應號召除四害的。八個小青年把這個節目硬是跳出了校門,跳進了瀘州專區,差一點就跳到省城的舞臺上去了。
人小時候有些童趣是忘不了的,也有一些事要到老年時才明白為什么。鳳凰山頂的那個平臺上有我們的“旭日”、“東風”二幢教學樓,有我們的大、小運動場。要去那里必須攀登一段相對狹窄的石梯,上學的學生到了這里就像倒出一瓶水遇到了瓶頸,長江水流到急彎處總要受阻一樣,非要費點勁才能流出瓶口,要借涌出的湍急水流才能繼續東流;更不用說我們這些小弟弟小妹妹們,走完那段路小腿肌肉就會有酸痛的感覺,剛被那一串串晶瑩剔透的珍珠刺激起來的興奮也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為什么不讓這些石級像七十二梯那樣平緩易行呢?最讓人難以費解,那時也沒有去多想的是為什么這段石梯的右邊有一個袖珍的碉堡,修得是那么有板有眼的,一共是上下兩層,上面還有幾個槍眼,很像冀東平原上當年日本鬼子修的炮樓的縮型。不過那里面沒有殺戮人的武器,全堆的是讓人強身健體的種種器材和球類。我苦苦思索了五十年,在頭頂都出現了一小塊寸草不生的荒地后才終于悟出了當年辦學者在這里修建這么一個體育保管室的良苦用心。它是一種激勵,讓人懂得登高望遠的道理;它也是一種鞭策,讓莘莘學子明白要有強健的體魄才能在求知的崎嶇山道不畏攀登,達到光輝的頂點。“啟爾智,強爾力,晉爾能,宏爾用。富強我中華民族,光大我神明華胄!”每每耳邊響起這激越豪邁的校歌時,我就為曾經在這山道上走過而產生一種光榮和自豪。
從那時起瀘州二中情結就緊緊把我纏住,一直延續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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