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正是狗子睡得爛熟的時候,他夢見自己在飛,飛得很高很高,心頭樂意極了。突然間又被他的爸爸吼了起來,去熱洗腳水。他還沒睜開眼的時候就聽見遠處有夜貓子在叫,狗也是一聲比一聲地叫得緊,這狗是在鎮子上的戲散了,看戲的人三三兩兩回來的時候,才這樣叫的。真格地說起來,狗子是聽不見狗叫的,只是被爸爸吼醒以后,聽見狗的叫聲,因而晃然間也就覺得睡著了的時候也聽見狗是這么叫的了。
“還不去熱水呀,花包谷雜種!”這聲音比狗叫還難聽得多,狗子揉著兩只睡意惺松的眼睛,去熱水的時候,又把瓢弄在水缸里了,爸爸又暴躁起來:“還不愿意么?小花包谷雜種!”
狗子看見媽媽披頭散發地倦縮在角落里,狗子知道媽媽又挨揍了。而且被爸爸打得不輕,連嘴巴子都打腫來歪幾了,活象一只豬嘴筒子。爸爸總這么兇惡地罵他是小花包谷雜種,狗子留意了好多回,別家的爸爸沒這么叨過,也沒有這樣的兇狠。
狗子出去玩的時候,總是受那些大孩子的欺侮,那些大孩子火了,可以甩他的泥塊,打他的水仗,還有更傷心地是在一起起哄:花包谷,小雜種。狗子淚眼巴巴地求救于一些大人,而那些人卻望著他露出鄙夷的冷笑。狗子真是受不了啦。他回家向媽媽訴說情況,問啥子是花包谷小雜種。媽媽怔怔地呆在那里,好半天沒開腔,只是一把將狗子拉進懷里,一只干瘦的手在他的頭上摸著,兩滴眼淚悄悄地滴落在狗子的頭上,狗子分明感覺到,媽媽的手和心都在微微地顫抖。
媽媽象一只受了重傷的干瘦老母狗,拖著身子,又來幫助狗子燒火。
爸爸愛去打牌,愛唱幾句戲文,下川東來的班子在這小鎮上唱戲的時候,爸爸愛去票戲,不管有他唱得熟和生的角色,他都照去不誤,去票戲是沒錢的。他回來的時候,愛端著一只酒杯,杯里頭一點酒,被他咂得吱吱吱地發響。喝完了,又把裝酒的錫壺往地上一甩,咣咣咣一陣子亂響后又吆喝起來:“狗子,去美君那點打瓶老燒燒回來。”說著就把一張藍陰陰的牛兒票子啪地一聲摔在桌子上。
狗子是企望他爸爸叫他是狗子的,那樣,他確實可以高興一陣子。他彎下腰去把那錫壺揀起來,爸爸又吩咐他:“看美君有啥子話帶給我沒有!”
狗子臨出門,他媽媽趕緊把她腰間那塊臟得發硬的圍腰布搭在他的頭上。他看見她媽媽眼里的淚,還閃著杏黃色的光,那凝固在嘴角的笑容依然象夜空的月華那樣美麗而輝煌。他知道媽媽疼他愛他,先前遇到爸爸罵他是花包谷雜種的時候,媽媽就要護著他,和爸爸吵起來,事實上,爸爸票戲在戲臺子上文質彬彬很逗人喜愛的樣子,可是一到屋里,兩只眼睛鼓起來,立時就變了樣子,活脫脫象一只兇惡的野狗。媽媽被打得很利害很兇的時候,漸漸地反而不哭了,只是傻乎乎地說“等我狗子長大了,就好了。”
屋外真亮,狗子拿著一只冷冰冰的酒壺從家里走出來,一腳踏進白花花的月光里,發出冰渣一樣地沙沙的響聲。原野里還有狗在叫,叫得緊一聲慢一聲的,聽起來非常疹人。遠處的房子頂上冒著縷縷白氣,灰霧一樣地漸漸流動散開出來。
狗子覺得自個好象還在睡著似的,夜風象布一樣在他身上纏來裹去,遠處的山是黑黑的,近處的樹干是琥珀色的,樹葉子是藍幽幽的,和夢里的幾乎一樣。
美君的小房子就在鎮子的口上,離狗子家有一里路多遠,老遠就能望見她的屋脊。美君是大人們才這樣叫他,她姓田,狗子的媽才喊她是田娘。美君原是唱戲的,隨下川東的戲班子來鎮上,戲班子唱了半年去了,美君不知為何卻留了下來,開了一個小小的酒店。酒店里有賭客狗子還聽說有嫖客,狗子不懂啥子叫嫖客。
每次見到她,美君總要伸手摸摸他的腦袋,捏捏他的鼻子,拍拍他的屁股,狗子要掙也掙不脫。她總要說你爸對你好不,狗子就說好,她說你爸打你不,狗子說不打。美君聽了,連連說好,說這樣的爸少哩,象這樣的爸就好。可惜我那黑貓,美君說這句話的時候,象有無限的感傷,頭也輕輕地有節奏地擺動起來。每逢這時,狗子卻本能地產生了一種恐懼,疾速從美君懷里掙脫出來跑了,美君卻呆呆地立在那里,久久地回不過神來。
狗子又聽到了野狗的叫聲,好象不在遠處,就在自己跟前。四周有一種“瞿瞿瞿”的叫聲,聽了叫人身上一陣陣的發怵,好像每時每刻都有一個陌生而異樣的鬼怪就會出現在你的面前,狗子不敢去仔細看那黑糊糊的地方了,只有一牙月兒懶洋洋地追隨著他,似乎狗子走了幾步,月牙才邁動一步似的。
青石板砌就的街道,把小酒店擠得很緊。狗子在這里也朦朦朧朧地聽到很多離奇古怪的故事。
十多年前,狗子只是聽過而未曾見過的一個叫唐光的人,這個人也愛死了票戲。正月十四天放晴,那天是美君出戲,唐光演白鼻子小花臉,開頭是亂扯彈,唐光順口唱道:“美君娘子生得美,戴眼鏡的官兒見到都要流口水。”誰知戴眼鏡的朱鄉長恰恰也坐在舒樓上看戲,這下唐光可惹下禍端來了。戴眼鏡的朱鄉長登時就氣得臉色發青,喝令鄉丁把唐光拉下臺來,在戲樓壩子頭就是一陣劈劈啪啪的扁擔,可憐他一個白生生的屁股,登時青紅夾紫綠,七色均俱全。
唐光本是一個破落了的紈绔子弟,抽點煙,賭點錢,票點戲,自以為逍遙自在,放蕩不羈。這下剛好在大庭廣眾之下戳到了朱鄉長的放粑粑的地方。唐光這兩句原是想賣弄一下他的小聰明,乘機發泄發泄他的醋意。
打了下來,朱鄉長的余怒不息,悄悄地吩咐鄉丁,今晚午夜時分,拖出去一槍結果在烏龜灘,等他順河下去漂長江。美君得知朱鄉長有這個主意,她想唐光雖然自找屎吃,但畢竟還正年輕,況且是他實在是迷戀上了她,才一直票戲追班不止又發了醋意,倘若在此葬送了性命,見死而不救,于心也不忍。美君和朱鄉長困下鋪后,就磨磨蹭蹭,好歹說大人不見小人過,宰相肚皮能撐船,今天已經打了,就饒這小子一死算了。朱鄉長在這個興頭上,就喊放了唐光,不過,必須要用菜刀在他嘴唇上砍一條口子,叫他以后不敢亂扯談。
丙子年的時候天大干,那時狗子不知還在誰的腳肚子里轉筋。四月初四這天正是合面鋪趕場,從江安縣大楓亞寨門來了一些挑柴的,挑草的,還有些挑壇壇罐罐的都零零亂亂地擺在小鎮的米市壩頭賣。場齊的時候,鄉公所的兵丁出來見米市壩賣壇壇罐罐的人不少,大聲吆喝,說是朱鄉長今天要訓話,拿到別處去賣。賣壇罐的人不聽,鄉丁就要把他們扭到鄉公所去。忽然一個賣壇罐的飛起一腳踢翻一個四耳油罐,揀起來一支手槍,朝天就甩了三炮,這時其余的人從柴捆子里,亂草頭拔出手槍。鄉丁鄭炮團用盡氣力,要想關住鄉公所的大門,被那人頭一槍打在他左手腕上,二一槍又打斷他的右手腕,三一槍高喊你的鼻子。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從鄭炮團鼻子上穿過,頓時就倒在那里動彈不得,其余的鄉丁朝炮臺狂奔,高喊:“鉆窩子來了,不得了啦!”
那人在屎坑頭拖起來嚇得半死的朱鄉長,本要舉槍敲掉他的腦袋,朱鄉長直喊饒命,說要好多錢給好多錢,我與你往日無冤,今日無仇。
“好你個今日無冤,往日無仇,老子叫你看我是不是與你有冤有仇!”那人一聲斷喝,朱鄉長抬眼顫顫抖抖地一望,那嘴唇上一道紅的發紫的刀疤。哦,--唐光!
七年了,不想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好家伙,原來唐光在宜賓轄下的萬里箐占山為王,成了綠林匪盜,朱鄉長只想今日完了,卻不想唐光要牽他的大黃牛,叫他家里拿出一千兩銀子來取。
唐光曾到小酒店門前敲門不止,美君早已嚇得躲在床下,唐光高聲說明自己是誰,來此何干。美君不得已,才顫津津地打開門,讓唐光進屋。唐光要帶她去享享福,美君卻哭了,高矮不去,而且哭得很凄慘。唐光只得甩三只金戒指在地,出門來,連放數槍,帶著劫場的人和朱鄉長,又從大楓亞巖口向萬里箐大山悄然而去。
這都是狗子差不多是在大人那里聽來的,卻也是和狗子親眼看見的一模一樣。
狗子進屋去的時候,美君正拿著一只漂亮的小手鐲,那上面吊了幾個鈴鐺。一甩動,聲音悶沉沉的,美君先是一陣高興,好象這聲音很悅耳動聽。后來,這聲音又好象把她帶到遙遠的回味之中,她又總要摟抱狗子,長長地噓了一口氣,末了才說:“我的黑貓、咪咪……”
當時,狗子又不懂什么黑貓、咪咪。后來,狗子又斷斷續續地聽人說,曉得了這些事情的原委。
狗子提著打了幾兩酒的破舊錫壺從美君的小酒店里出來,孤零零地走在回家的青石板路上。狗子心里老怕遇著鬼,特別是走過彎脖子的老槐樹那兒,更使狗子膽顫心寒。據說這棵樹上已經吊死了好幾個人了,每吊死一個,都要找替身。狗子聽他爸爸說,有一天晚上,他喝得醉乎乎地回來,走到老槐樹下的時候,忽然陰風慘慘的,接著是一個女人走到他的面前吆他在去摘槐子,狗子爸爸說他心里明白是遇上鬼了,他說他心頭雖然怕得發抖,但面子上還是不驚慌。他說摘槐子明天好上樹,鬼說今天好上樹。狗子爸爸說我們說的晚上,鬼就認為是白天,我們說的白天,鬼就認為是晚上。鬼跟人說的話是相反的。
狗子就要過老槐樹了,連頭發根子都直立起來,這陣子是陰森森的,連狗的叫聲也沒有了。這個時候,狗子到巴望能聽到狗的叫聲了。前面突然傳來“狗子,狗子”的叫聲,狗子先是嚇了一大跳,接著又聽出來,那是媽媽的嘴巴被爸爸打腫了,變了樣的聲音。
狗子走攏去,媽媽一把摟住他,看了好一陣兒,才說狗子,遇到吊頸鬼沒有。狗子說沒有,媽媽流著淚說等你長大了,就好了。
狗子的爸爸喝著酒,問美君帶得有什么話來沒有。狗子說沒有,只給他一只手鐲看,上面還有很多鈴鐺,還說又摟他,捏他的小鼻子。喊他的黑貓咪咪。
“捏你襠里的玩藝沒有?狗日的婊子!”狗子爸爸突然罵了起來:“啥子黑貓咪咪,球毛咪咪,一個小花包谷雜種!”
黑貓是美君的兒子。這是后來美君同狗子媽媽擺龍門陣的時候,狗子聽到的,那時美君還是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也是住在一個鄉場上,她說那兒的坡沒有這地方高,不長香樟。場上有個賭錢的人,每次都要和她聊聊閑話。一天一天地就熟了起來,早先美君是討厭他,后來不知怎地又不討厭他了。有一天晚上,他賭輸了錢,悄悄地鉆進了美君的屋里來了,一把就將她摟在懷里。她突然嚇朦了,不曉得如何是好了,美君說如果當時她拼命掙扎,事情可能會又是一回事,鬼摸腦殼的,連一點兒氣力都沒有了。心頭只是惱,只是氣,兩只大腿由他擺布了。唉,美君說到這里,又長長地噓了一口氣,那口氣里帶著難以言喻的悔恨和懊憐。
到后來,美君說她只是哭泣了,她說哭不出聲來,只是說希望他來接她過門就是了。討口,她給他提籃子,是包屎,她也吃了。女人的名聲,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了。美君近乎于絕望地想。
他居然不來了,不理也不問,美君只能悄悄地找他求他,他不理睬。有一回,美君說那東西兩個月不見來了,懷孕了。他卻裂著嘴滑出來一句:“還不曉得是那個雜種下的種哩。”美君急了,無論如何訴說,一切都無濟于事。
美君的心,一下子象撕開了幾條口子!
事情后來就拐了,美君的爹媽見了女兒逐漸膨脹的肚皮,給她幾頓毒打,他爹說要她的小命,她媽苦苦哀求,后來打個主意,把她關在屋里,免得外人看見現眼丟丑,等她把小子生下來后,給她整死,再把美君嫁人。美君也咬牙切齒,恨不得把肚皮內那點東西扯出來砸成粉碎。就是這東西,把自己的一切都喪失干凈了。美君說她折騰了三天三夜,人都暈過去幾回,終于生了下來,聽到“哇”的一聲娃兒叫,美君疲于要命的勞累痛苦竟然煙消云散。睜開眼只聽見媽說丟在尿桶頭淹死,美君卻象一個餓狼,從她媽媽懷里搶過來。她的媽又是哄又是勸,要整死這個私娃兒,才對她今后嫁人有好處,不然今后無論嫁到那家,都是禍害。
美君由此而把選擇婆家的標準降到零點。
美君嫁到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家里,她想這種人能娶到象她這么一個標致漂亮的女人,由此而也會寬恕她的私娃兒的,如果不是這樣,她絕不會嫁給他。美君為她的兒子打了一只漂亮的小手鐲子,因為他的膚色不白凈,美君就給他取了個小名叫黑貓。美君常常擺著他的小手搖,叫他喊爸爸,莊稼漢神情木然,不言不語,當然黑貓也不曉得喊爸爸,只是對莊稼漢格格格地笑,那笑聲很甜,美君很高興,自己也激動得流出眼淚來了。
美君說她有一天去井邊洗衣裳,把黑貓交給莊稼漢抱著,她在衣裳要洗完的時候,忽然聽到他的黑貓嘶啦啦的嚎叫聲,而且嚎得很急很凄,美君丟下衣服,三腳兩步跑回家里,一看是莊稼漢一只手死死捏在黑貓小雞子的米仔上,那手上的筋都變得粗大起來,象一條條的毒跎,咬得黑貓嚎叫不止。
美君驚呆了,她一把將黑貓搶過來,黑貓的小雞子也被莊稼漢捏爛了,黑貓痛得已經斷氣了,美君只是重復著說:“他叫你是爸爸,他是你的兒子呀。”
“他不是老子下的種!”美君從沒想到他有這么兇,聲音這么惡,這么狠,他還是一個老實本分的莊稼人啦。
黑貓死了,美君哭干了眼淚,聲音也嘶啞了。她不知瞪著眼給男人比劃什么,就出來了。跟上一個戲班子出來的,學習唱戲,后來就在這個小鎮上居住下來。
狗子媽從不說狗子爸爸如何如何地不好,都直是說狗子的爸爸對狗子好得很哩,簡直就象自己下的種一樣。美君聽了這些,兩眼都濕潤了,連說狗子爸爸是好人,狗子有福氣。
再后來就是竊竊私語,不住地唉聲嘆氣,又好象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是男人壞了女人,到頭來吃虧的反而都是女人。狗子也聽不懂,聽不大清楚,又看見她們都落下了淚來。末了,美君和狗子媽又都笑了,而且笑得很開心,狗子依稀記得,美君又送了一些錢給狗子媽,對狗子媽說以后要好好盤狗子讀書。
狗子能清楚地記得那些年的事情都成為過去的時候,狗子的爸爸媽媽墳上都長出了青草了。剩下的,就是由美君盤他讀書。狗子呢,也從鄉下搬到美君住的地方,狗子讀的是縣參議員張三瘋子辦的縣立第三中學校。
美君把狗子上學的一切都料理得好好的,看著狗子進學堂的時候,美君總是倚在大門口,用手揉一揉昏花的眼睛,同時流露出一種異樣的光彩來。
月兒臨窗,美君勞累了一天,收拾好鍋盆碗盞,靠在桌前,她張著嘴嘖巴了兩下,這才覺得自己的牙齒也掉了兩顆了,頭發早已花白,回想自己的一生,不覺潸然淚下。
眼下唯一能使她寬慰的,莫過于狗子了,她希望狗子好好讀書,希望狗子做一個好男人。
狗子那邊傳來什么聲響?美君心頭惦記著。是不是狗子讀書需要什么,美君拉動疲憊的雙腿,她的步子動得很慢,走得很吃力,終于來到了狗子的臥室前。
“我,我,不,不……”這聲音微弱而顫抖。
緊接著,就是一種異樣的聲音在響,這響聲好似狂風掠過青青蔥蔥的花叢。
美君驚呆了。
這就是狗子嗎?這就是狗子嗎?
美君悄悄地退了回來,她木木地站在堂屋頭,直立月影西斜的時候,她才挪動了一下那兩支枯酸而麻木的腳桿。
美君驟然蒼老了,常常病臥在床上。又是一個日暮黃昏。美君聽見有人敲門的聲音,美君沒有理睬,只聽見狗子起來打開門,有個女的進來凄苦地哀求狗子:“想想辦法吧,有問題啦。我們就干脆結婚吧。”
“結婚?說得撇脫,還知道是那個下的種!”
狗子的這句話好象一股火,立即要把美君燒焦似的,她無法沉默了,她不想控制了。頭次,她想等適當的時候教訓教訓狗子,現在沒得必要了。她額頭上淌著汗,艱難地坐了起來。早年間自己的遭遇,以及狗子媽凄慘的身世,都象閃電般出現在美君面前。是男人欺負了女人,為什么到頭來身敗名裂的還是女人?男人,太黑心了,狗子原來也不是個好東西!
那門無情地“砰”然關上,門外留下一個姑娘嚶嚶的哭聲。
美君一下子來了氣力,她爬起來在灶房摸到一把鋒利的菜刀,她又摸到狗子的房門前,一掀,門沒插上,美君喊狗子快把燈點上,狗子抱怨起來,狗子在擦燃火柴點亮油燈的當兒,美君用盡力氣,飛起一菜刀,只見狗子一顆腦袋“咚”地一聲滾下地來,在地上骨碌碌地轉了一個圈。那無頭的身子“砰”地一下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血直濺了美君一身。
門外的姑娘嚇得渾身發抖,語無倫次地說:“不要殺我。”
美君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只是牙齒咬得發響,好一陣,美君聲音威嚴地說:“這不關你的事,你回去就是了。”
姑娘又嗚嗚地哭道:“殺人我要受牽連了。”美君說你不要怕,我自會為狗子償命的。
半年后,美君被槍斃在合面鋪斗石梯的彎彎頭,看的人很多,很擠。
一切如過眼煙云,冬去春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又一個仲冬的早晨,美君的墓前突然立了一塊碑,上面是端莊秀麗的四個隸書大字“美君之墓”。
沒有立碑人的姓名,也沒有看見是誰立的。那年正是民國三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美君/瀘州.王仕厚
作者:王仕厚來源:網絡時間:2011-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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