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喜歡鄉下這種簡單的生活、簡單的鄰里關系和簡單的朋友往來。老白的話道出了他一生的夢。老白的夢不在城市里,而只在鄉下。
老白的真名實姓叫白中貴。老白居住在八角倉村。八角倉是瀘州市納溪區上馬鎮的一個小小的山村,一般的地圖上很難找到。八角倉村是離縣城最遠的村子。老白的家是村子最遠的地方,當然也是離縣城最遠的農家。老白的家就是到最近的鎮子上去辦點事兒,單面也要走上五個多小時的路程。趕場兩頭黑,早晨天沒亮就得起來忙著往鎮子上走,辦完事兒回來天早也黑盡了。老白一家人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已經有六十多年了。
銅鑼山長著三個土山包,連在一起,極像三個銅鑼,村里人美其名曰:銅鑼山。多么好聽的名字。老白的家就在銅鑼山上。當地有民謠:銅鑼山,銅鑼山,隔天三尺三,人過要低頭,馬過要取鞍。銅鑼山高高的,與藍天緊緊地連接在一起。遠遠望去,老白的家像天邊的一片云朵,在太陽下閃爍著幸福之光。
銅鑼山上生長著茂盛的森林。蒼松、勁竹、灌草,像一件美麗的霓虹霞衣,輕輕地披在銅鑼山之端。秋日。晨起,萬山之巔,霧云飛渡,風戲云舞,似有駿馬奔騰,向溝壑齊出,向遠方朝圣。當午,艷陽中天,青山展秀,修竹滴綠,紅葉點綴,溪水碧流,魚躍鴨突,山間偶有民歌一曲,唱盡了世外閑情。傍晚,遠山如黛,茂林回首,絲竹動音,雞鴨小唱回檐,家人齊聚灶臺,燒火、燒飯、燒肉和燒酒,再美的田園生活也不過如此這般。
城市也是遍布森林。但不知是城市覆蓋著森林,還是森林籠罩著城市。它們牢牢地固守著那些可憐的生機與活力。鋼筋與水泥像嫩筍一樣不停地拔節著,伸向天空的蔚藍。橫七豎八的道路像河流一樣以線形的方式,通向遠方的未來。商場門口那些買“相因”購打折品的隊伍,排得比松林還整齊,眼睛的等待沒有一點旺盛的余光。商業步行街上那些或站立或行走的人流,像微風中的灌草飄浮不定,偶爾低下頭,看不見土地,只有兩腳泥巴。城市像極了一幅被畫家描爛的山水森林,有光,有綠,有動,有靜,卻沒有生命的張力。
我也去過城市,去過好多城市,老白說。老白的兒子在外做著事情。成都、深圳、廣州這些地方他都去過。我最不習慣的,就是城里人一起住了好長時間,就連對面鄰居姓什么都不知道,老白很激動。
老白居住的村子有著數百戶人家。出門辦事兒或上山干活,少有人家會有關門閉戶的習慣。買賣牲口、過年過節、紅白喜事,那家有好事有難事,大伙兒都圍上來幫忙,像自己家里的事兒一樣干得賣力,沒有記酬或記仇的。不管走到那戶家里,到點了,招呼吃飯喝杯小酒,拉拉家常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兒。誰會計較高與低,得與失呢?鄉里人家偶有紅過臉的,鬧了,散了,過了,算了。再見面,打招呼,拉家事,笑幾聲,好了。多么輕松愉快的日子。比起城里人那些時常熬著的數著綿羊難也入睡的夜,比起那些千絲萬縷難于打點和招呼的人脈往來,鄉村是一塊美麗而圣潔的凈地。
老白說,我喜歡這個地方。離城市很遠,離天、離生命最近。八角倉,銅鑼山,無情地孕育著這一方山水的美麗。這,就是我的家,老白的臉上始終露著笑。
家在天邊,生活在眼前,幸福在心里。老白知道,你也知道,我也知道。就讓我們采一片遠山的紅葉,祝福那些天邊的家。
只因遠方有你,我想,我已經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