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幾個朋友說,祖國的大好河山,需要我們去親近。走哪里呢,人多意見多,民主是團亂麻。都在紙上寫好自己建議去的地名,揉成疙瘩,扔在地上,讓整天玩舌頭的咪咪小狗去抓龜。
咪咪把湖北神農架野人咬著了。
我們沒去加入旅行社,大家都不想跟著隊伍急行軍。六個人興致勃勃乘火車,坐輪船,換汽車,在一天下午到了土家族的村子。土家族人說漢話,穿市場流行的衣服,發型也很現代,看不出少數民族的特色。
村莊四面環山,一條小河在村邊緩緩流淌,清澈見底。
我們問村民,野人在哪里?村民問我們是不是考察隊,我們說,不是,我們是野人的親戚。
村民指著西邊霧騰騰的大山,說,你們的親戚在那座山上。
村里沒旅社,村民說,很少人來,即使來了考察隊都是政府接待。
我們問,那誰接待我們呢?
村民也很幽默,說,你們直接去找親戚接待啊。
我們的親戚在哪里呢?
大家都看著小小,來這里是她提議的。小小在家大報社做攝影記者,人長得小巧玲瓏,二十五歲了還像個中學生。
小小笑得很甜,像不認識似的把我們一個個打量一番,說,我們本來就是出來野游的,你們不敢去山上住嗎?
我們都雄起,說,誰個不敢,逮個野人還發財了呢。
我悄悄把村民拉到一旁,問,山上有沒得吃人的家伙?
村民說,不曉得,反正村里沒人被吃過。
三個美女三個帥哥,背上都壓個大包,駱駝似的向煙霧繚繞的西山慢吞吞走去。越接近山,山就越模糊,遠處看山,威武雄壯,近了看見的都是爛樹葉,年輕的樹桿濕漉漉的,山上沒野花,靠小溝邊一溜平地,長滿了綠油油的草,像是專門為我們鋪設的床墊。
大家不需要民主,都一屁股坐下來,不走了。架帳篷,地震時候的紀念品這下派上了用場。兩頂帳篷,一男一女,就像公共廁所。
夕陽染紅了大半個天,森林里到處閃爍著七彩光環。山風順著小溝悠悠地流淌,就像牧童騎在牛背上吹牧笛。
小溝里的水特涼,雪似的浸骨。三個美女去洗澡回來,冷得上牙敲著下牙,嘴唇發烏,人都變型了。我們問,被野人欺負啦?
三個美女都感嘆,洗得太爽了,太夠味了,真是涼到了心窩,夏天,從此沒有了。
女人死要面子。
夕陽濃縮成了一道美麗的弧線,山上夜幕降臨得很快。我們點起篝火,享受大自然的寂靜。
大家圍在一起,開始討論這次野游有沒得意義。
小小覺得大家否認她的計劃,就說,怎么沒意義,我們的祖先就是這樣生活的,我們不要忘本呢。
我說,要是能見下親戚,也不冤枉來一趟。
我們在火上燒東西吃,看山的人沒來制止我們燒火。喝酒,吹牛。
夜空湛藍,繁星似錦。涼爽的山風吹醉了我們,歪歪鉆進帳篷。無數的小蟲唧唧吟唱催眠曲。
一個人從繁華的都市來到山里無聲的世界不習慣,早晨,我醒來的時候,天才蒙蒙亮。我有起床就要上衛生間的毛病。
昨晚燒的肉還在那里,證明沒野獸來過。
山上的清晨并不寒冷,我光著上身,把殘食收拾在塑料袋里,提上山去扔進了山溝。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拉下褲子例行一天早晨的第一件事。樹葉不斷往下滴水珠,我在頭上套了個塑料袋,冰涼的水珠滾到我背上,令我不著的痙攣。
濃霧在游動,從我的眼前飄過。一丈開外視線就有些模糊,真像夢境啊。
聽見響動,我不知道是人還是野獸,我趕緊完工,貓著身子向聲音的反方向逃去。繞了個圈,我安全返回營地。
天大亮了,居然沒有鳥叫。他們還在睡,我去溝里洗漱。溝水透明,偌大的石頭被沖得光溜溜的,可溝里沒魚,蝦都沒有。
小小激動的聲音把大家吵了起來,她說,剛才拍攝到野人了!!!
大家一窩爬起來看,野人在哪里呢。
小小繪聲繪色給大家描述野人怎樣走路,怎樣見到她后逃跑的。
原來小小比我先起來。
小小沒有把拍攝到的野人照片給我們看,她說,我們趕快進山,一定能見到野人。
山上的路其實沒有路,我們翻了一座山后,累得對野人就失去了興趣。
小小一路很興奮,說,她的照片一定能引起轟動。大家對她的話題不熱情了,建議打道回府,野人,不就個野人么,害得我們才像野人!!
自然是那么的落后,回歸自然還是沒有大都市好啊!!
我們改變了旅游計劃,去武漢耍。結果還是索然無味,回,回,回!!
大家說,再不出來旅游了,真沒意思!!
回來我們就各自去做事情。幾天后小小來電話,說照片在報上刊登出來了。
我去買了張報紙,粗大的黑體標題-----零距離接觸野人。標題下面一幅大照片,灌木叢中,濃霧之下,野人光著身子,貓著腰逃跑,很難辨別是什么人。野人的頭上有個什么東西呢?我仔細看,是套了個塑料袋。
我的媽呀,那不是我在山上拉屎后的照片么,怎么成野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