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懷主任花了整整三天的“‘五·一’長假 ”,首次獨吞式飽覽了港江風光的時候,已是快到一年以后的事了。
大概這三天是純粹想盡興游玩的緣故吧,姚雪懷連手機都關了,幸好在這當口,華鑫哲董事長也攜夫人,去歐洲考察去了,一時半會兒還不會電話找他問問工作上的事,所以,姚雪懷除了剛抵港江的當天上午,分別以特快專遞和普通掛號的形式,各寄出一封信件以外,其余的時間就是瘋玩了。
“呼——呼——呼呼——”。
輕松旅游之后,回到濱海辦事處的姚雪懷主任,這才覺得的確有些累了,心情又極度的放松,自然就呼嚕打得震山響了。
“有門兒。”。
一下火車就急匆匆趕到的兩位刑警,把耳朵稍稍貼近點辦事處的卷簾門,很容易就聽清楚了姚雪懷式的地動山搖。
“死等。”。
對兩位便衣警察來說,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就倆字兒——死等。何況,他們早就認識姚技術員姚副處長,只是好幾年沒見過時而的姚碩士,時而的姚主任罷了。
“咕嚕嚕,咕嚕嚕——”。
刑警就近買來兩個奶油面包,打坐在卷簾門外的大理石臺階上,那陣勢,遠比包龍圖打坐在開封府,透明輕松多了。就著火車上剩下的半瓶礦泉水,沖下肚去,聊以充饑。抬眼望去,估計太陽將現。
太陽雖然還把大半個紅撲撲的臉蛋兒,羞答答的掩隱在地平線下面。但是,藍天大背景下的絲絲白云,仿若隨意的風雨大寫意,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了人們:今天艷陽的噴薄而出,是在所難免的。
“嘩——嘩——”。
背后的卷簾門剛一響起,刑警們的吃相就更顯得狼吞虎咽了,吞到卷簾門完全升起的時候,他們身影便和縷縷朝霞,一同印入了姚雪懷主任的眼簾。
“哦,鄭隊,是您們吶?哈哈哈哈。”,姚主任沒事兒似的、略有驚喜的招呼道,“出差呀。”。
“嗯,出差。”,那位年齡稍長的鄭隊,伸出滿是繭巴疙瘩的雙手,銼子一樣緊的捏捏姚主任那早就沒繭巴的手,“這是我們經偵大隊的小嚴同志。”。
“哦,認識,認識,早就認識,哈哈哈哈。歡迎歡迎,”,姚主任他鄉遇故知,自然是熱情萬分的迎接,“請進!請坐。”。
“知道你們認識,”,鄭隊往剛置不久的沙發上一坐,意味深長的說,“他要不是地毯廠那個安保科嚴科長的公子,這趟任務說不定還沒有他呢!”。
“哪里哪里,”,小嚴同志真誠的說,“這還得仰仗鄭大隊的力薦吶。”。
“鄭隊已經升級成大隊長了?”,姚雪懷主任面露喜悅的說,“恭喜恭喜。從刑警隊長到如今的刑偵大隊長了?”。
“不是,”,小嚴同志接著說,“調中區分局經濟偵查大隊當頭兒。”。
“哦,”,姚雪懷主任貌似恍然大悟的說,“到滿世界經濟的濱海,來搞經濟案子,肯定不會太小吧。鄭大隊長。”。
“不算很大,但是的確不小,”,小嚴同志話鋒一轉,機敏的切入正題,“是大是小,這得看你的態度。”。
“我?”,姚雪懷主任貌似不知就里的瞪大了眼,“我、我、我咋啦?”。
“我們接到匿名舉報,”鄭大隊不緊不慢的說,“說你涉嫌近百萬元的公款私存,而且,時間不短了,光利息就差不多對等了。”。
“鄭大隊到現在還沒用貪污這個詞兒,也還沒有要求反貪局的同步介入,是什么樣的良苦用心?你自己琢磨琢磨吧。”,小嚴同志緊跟一句。
“我們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帶你回去,盡快把事情說清楚,”,鄭大隊依然不緊不慢的說,“希望你能積極配合我們的工作。”。
“嗯。”,姚雪懷主任的心里并不像他臉上那樣不知所措,而是淡然的問道,“好吧!我跟你們回去,啥時候走?”。
“你趕快去收拾收拾,馬上就走。”,鄭大隊還是不緊不慢的命令道。
“沒啥收拾的,”,姚雪懷彎腰從大班桌下,拎出一個小小的拖箱,態度萬分誠懇的說,“馬上就可以走。”。
“你姚主任不會是知道我們要來吧,”,由于任務執行得如此順利,小嚴警官也笑嘻嘻的調侃道,“就像準備好了,就等我們來請你似的。哈哈哈哈。”。
“哪會?!”,姚主任更加誠懇的回答,“經常到周邊城市跑生意,平時都這樣放著的。”。
“嘩嘩嘩——”。
姚雪懷主任趁著背過身體,用力拉下卷簾門的時候,嘴角使勁的一癟,心里照舊嘿嘿一笑。
“嘩、嘩、嘩!”。
小嚴警官當著姚雪懷主任的面,只是隔著衣服,把腰上的手銬等什物,拍得“鏗鏗”直響了幾下,并沒有掏出來給人戴上。
姚雪懷關押在市中區公安分局的看守所里,開頭的兩天,他的態度要好誠懇就有好誠懇,要多老實就有多老實。
老面孔的鄭大隊長和小嚴警官,像上班一樣的準時提審了他——
“姚主任,一開始,我們就覺得你態度很好,”,小嚴警官跟聊家常一樣的開口道,“你是有文化的高級知識分子,啥‘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老生常談,咱們就不必說了,” 。
“嗯。”,姚雪懷痛痛快快的點點頭。
“開始吧。”,鄭大隊長不緊不慢的說。
“其實,很簡單,”,姚雪懷居然笑盈盈的要求道,“能給我打開銬子嗎?”。
“有點過分了吧,姚主任,”,年輕的小嚴警官,有點不悅的把筆錄筆在指甲蓋上玩得飛轉,“我們這里沒有審訊就開銬的先例,你要是覺得銬緊了,我可以馬上給你松幾扣。”。
“不不不,”,姚雪懷反倒笑嘻嘻的開導,“這銬子一點兒都不緊,正合適,放心。”。
“那吶,”,小嚴警官更為不悅的說,“明知如此,還提這種過份要求?快說吧。”。
“我是想拿個東西給你們,一切就不用說了。”,姚雪懷順驢下坡的解釋道。
“什么東西?在哪兒?”,小嚴警官的熱情陡漲,似乎結案在即了。
“鞋里,”,姚雪懷的下巴朝地上點點說,“有張卡。”。
“去打開。”,鄭大隊示意小嚴警官。
“誰的什么卡?”,小嚴警官一邊打開小鋼銬,一邊問姚雪懷主任。
“我的。”,姚雪懷架起二郎腿,從牛皮鞋墊底下取出一張牡丹卡,笑嘻嘻的交到小嚴警官手上,比如釋重負還如釋重負。
“存取卡呀,”,小嚴警官把物證上交鄭大隊過目,“不是信用卡。”。
“里面的內容,……”,鄭大隊又慢條斯理起來。
“我寫給你們吧。不多,就幾行字的事兒。”,不等鄭大隊的詢問說完,姚雪懷就干脆的自請交代了。
“嘶嘶——”。
小嚴警官瞅瞅鄭大隊點頭了,就在詢問筆錄本上撕下兩張,連同簽字筆一起交給姚雪懷。
“謝謝!我自己有筆。”,姚雪懷從屁股兜里取出碳素鋼筆,很有點瀟灑氣度的埋頭就寫,跟領導簽字似的。
……
“什么什么什么?就這23萬?”,小嚴警官嚴重質疑道,“姚雪懷,何苦呢?已經開口了,還用得著擠牙膏嗎?”。
“我只有這些,信不信由你。”,姚大碩士輕描淡寫的回答,“哦,補充一句,你們可以去查,我們‘皇迪紡織’的駐外機構,全都還沒有公用賬號。”。
“你們這堂堂的‘皇迪紡織’,會沒幾個賬號嗎?”,小嚴警官的臉色漸漸的嚴肅起來,“蒙誰呀?再說了,你擠的這點牙膏,和我們掌握的數目,相差忒遠了。”。
“呵,還是那句話,”,姚雪懷不由自主的又癟癟嘴,“信不信由你。”。
“小姚,你是研究經濟學的碩士,”,好久都在察言觀色的鄭大隊長,還是慢條斯理的說,“公款不能私存,你不會不知道吧。”。
“當然知道。”,對這樣簡單的問題,姚大碩士當然是脫口而出。
“即便是你的23萬元,也不是小數目吧。”,小嚴警官緊緊的逼問一句。
“我再說一遍,”,作為被審者的姚雪懷,似乎反而有點不耐煩了,“駐外機構不設賬號,是‘皇迪’的慣例,我的所作所為,都是奉命行事。”。
“奉誰的命行事?!”,警官們步步緊逼。
“慣例,‘皇迪紡織總公司’的慣例。”,姚大碩士見招拆招。
“哼!”,鄭大隊并不著急,這種審訊場合他見慣了,依然一副不緊不慢的沉穩樣,指指姚雪懷的交代材料說,“這樣說來,你這23萬元的本息,一分都沒動,全在卡上?”。
“不,動了,我上面寫的有,”,姚雪懷立刻糾正道,“辦事處買了一組像樣的沙發,兩千多元吧,就是你們那天坐過的那玩意兒。”。
“慣例,哈哈哈,”,小嚴警官有點嘲笑的說,“慣例就能蒙混過關了?”。
“小嚴警官,我自己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們還是去查查我的卡,看看我是不是實話實說,再深挖下去,也就這樣了,我還可以保持沉默,是吧。”。
“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
在整個審訊過程中,最善于察言觀色的鄭大隊長,腰上手機唱響了雄壯的軍旅歌,便起身離開審訊室接電話去了。
“呼——,呼——”。
鄭大隊剛離開幾分鐘,宣告了可以保持沉默的姚雪懷,居然把一陣沉沉的呼嚕曲,唱給了審問他的年輕警官聽,小嚴警官想不沉默都不行了。
“小姚,醒醒哎,”,接過電話的鄭大隊,似乎任務有變,立刻叫醒幾分鐘都能打呼嚕的嫌犯姚雪懷,“今天咱們就到這兒,你去休息好了,再想想這事兒。”。
“你看仔細點,看看記錄和你的口述,有沒有不符的地方。”,小嚴警官把印泥和詢問筆錄,一同遞進鐵柵欄。
“沒錯。”,姚雪懷一目十行般的快速瀏覽后,伸出無名指準備蓋指紋。
“電視劇里看的吧,看來,姚主任的確不是老手,”,小嚴警官這才跟這位熟人調侃起來,“簽字畫押簽字畫押,要簽字以后再畫押嘛,最后寫:‘以上記錄和本人的口述完全一樣。’,姓名,時間,右手大拇指,蓋指紋,不是你的無名指哈。凡是有你名字和改動的地方,還有頁碼上都要蓋上指紋。”。
“哦,這么復雜呀,看來,我的確是門外漢。完嘍!”,用小嚴警官遞給的廢紙,仔細擦擦殘留的印紅,把做完這一系列動作的幾頁筆錄,交給了小嚴警官。
“哎,鄭大隊,我們回來幾天了?”,姚雪懷走到審訊室后門的時候,突然轉身問了一句,“我的手機不是你們暫時替我保管嗎?我又好多年都不戴手表了。”。
“四天了,咋,寂寞了?”,鄭大隊還是慢條斯理的說,“那就早點說完早點出去嘛,明天我們不一定來,你自己好好想想。”。
“四天,四天,應該到了。”,姚雪懷好像沒聽鄭大隊的‘四天’倆字兒,一個勁兒的嘟噥著,“四天該到了。”。
“等等,四天什么應該到了?”,鄭大隊一聽此人話中有話,立刻叫住剛要出門的姚雪懷,追問一句。
“沒啥,沒啥,我是在說我沒算錯時間。”,姚雪懷似乎在敷衍。
“哦,去吧。回號子里去好好反省反省,明天我給你找個朋友來跟你聊聊。”。
“誰?”,姚雪懷并不怎么激動的問了一下。
“反正是你老朋友,明天來了就知道了。”,兩位警察一前一后的執行別項任務去了。
“鄭大隊,明天真的不審他了嗎?”,小嚴警官請示道,“就他這23萬元就到底了?離115萬元老鼻子遠吶。”。
“咋,你是說咱們掌握的還有92萬元,沒挖出著落吧,上車,咱們邊走邊分析。”,鄭大隊上車的動作,跟他慢悠悠的吐詞方式,正好相反。
一老一小兩位警官,鉆個國產野馬警車的動作,遠比坐寶馬車的動作瀟灑多了。
“我猜猜,”,小警官徐徐打燃發動機,“和您剛才接的電話有關,92萬有著落了。”。
“分析的蠻準,不錯不錯,”,老警官由衷的表揚著小警官,“剛才局里通知我們回去,又有一封舉報信來了。”。
“也是特快專遞?”,小警官聯系著舉報姚雪懷的那封信說。
“不是,是普通信件,”,老警官繼續通報著案件的信息,“上一封只是說115萬元,和姚雪懷有嫌疑,但是,這小子卻只承認有23萬元,連近20萬的利息都抖的干凈,他有必要隱藏這連本帶利的一百多萬嗎?”。
“有道理,”小警官放慢車速,最后停靠在經濟偵查大隊的樓下,“這一封舉報,肯定就是解決這問題的吧。”。
“小子,越來越精明了,”,老警官習慣性的望望樓頂那偌大警徽,熠熠生輝,斷然揮手的大聲說,“先看看這封信再說。”。
“也是港江特區來的。”,小嚴警官手執特區特有的海豚式蔚藍色信封,和上次的特快專遞信封一比就出來了。
“嘻嘻嘻,關鍵問題,一目了然。”,沉穩的老警官,看見這樣的重磅信息,忍不住就嬉皮笑臉起來。
“這樣說來,姚雪懷真的可以馬上放人了。”。
“放人是肯定的,人家這23萬的一分一厘,連本帶利,全在這卡上上交了,還有啥余罪呢?!不過,不是馬上。”,鄭大隊長分析道,“你看哈,這些雖然基本上形成了證據鏈,但是,這個持卡人是華鑫哲的老婆簡丹,到時候,他完全可能一推了之,而現有的證據,全是來自港江的電腦打印,
“恐怕不那么容易吧,”,鄭大隊接著分析,“出手就是帶個老婆歐洲游,這錢,肯定是少不了的,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哦,這最好證明一件事情,這就是他親自把老婆的卡上信息,透露給存款人的證據。”,小嚴警官拿起碳素筆在白板上寫寫畫畫,“這種大手筆,有可能不止這一筆,‘皇迪’的銷售處,又不是只有‘濱海’一家。”。
“其實,誰一看就明白,這位夫人還沒有調動老公單位的近百萬公款,挪到她私人賬戶上的能耐,但是,到了關鍵時刻出面頂缸的可能性,不能完全排除。”,剛才給鄭大隊長打電話的,就是這位主管刑偵的副局長。
“哦,傅局喲,”,鄭大隊長只是自然的招呼了一聲,就自顧自的接口分析下去,“我想,要把這個案子辦成鐵案,最好要有直接指向華大董事長的有力證據,比如,筆跡什么的。”。
“這哪成?打印的字,電腦都一樣。”,小嚴警官提出不同看法了。
“事在人為,”,鄭大隊又慢條斯理的了,“先多動動腦筋,只要有直接的證據。咱們先都找來。”。
“至少,可以叫他來配合我們的工作嘛,對吧,”,傅局接著宣布,“115萬元的案子,在我們轄區內,就算大案了吧,所以,檢察院反貪局已經介入,根據反貪局的可靠情報,說華鑫哲將要結束歐洲之旅,明天從巴黎直飛首都機場,到達時間是晚上11點44分,你們的任務是,直接把他們接到這里來。”。
“大家注意,傅局之所以說是他‘們’,是因為他們這次是典型的夫唱婦隨,”,鄭大隊具體布置說,“他兩口子反抗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要防止逃跑和自殺,所以,還是由我和小嚴同志去執行就行了。”
“好啊,原來鄭大隊早就胸有成竹了。也不早點給徒弟透露透露?哈哈哈。”,一有外勤任務就來勁的小嚴警官,照常來了句調侃,“您說找人來探視姚雪懷也是有伏筆的?”,小嚴警官的思維又沉進案子里了。
“你注意他最后那句話了嗎?‘四天’,‘該到了’,真的像他辯解的那樣?依我看,欲蓋彌彰的成分多些。”,鄭大隊啟發道。
“您的意思是:他還在保留,咱們要把這點保留掏出來,最好就是突然出奇招,打亂他的某種思維定式,以攻破其心理防線。”,小嚴繼續向下分析道。
“姚雪懷畢竟是研究生,思維不會那么簡單,”,鄭大隊說,“一切可能皆有,咱們該干嘛還干嘛吧。新兵蛋子,辦手續去,咱們今天晚上就出發。其余在家的同志們,徹查‘皇迪’所有駐外機構的賬務。”。
“是!大隊長同志,”,小嚴警官一個不戴警帽的軍禮,“不就一趟法制處嘛,新兵蛋子保證完成任務。”。
“這小子,夠機靈。哈哈哈哈。”,鄭大隊長滿意的對傅局閃了閃眼,一邊笑一邊拿起桌上的電話,直接摁通了‘皇迪紡織’工會女工部的電話——
“喂,請找秦嫻同志聽電話……。”。
姚雪懷沒想到,鄭大隊找來的朋友居然是她——
“我知道,也許我來看你,是蝦爬子吃多了撐的。”,聽起來幾年不見的秦嫻,嗓音還是那么清脆,只是顯得成熟了許多。
“哦。”,還沒來得及反應的姚雪懷,一時之間竟然無話可說了。
“開始,我是不好意思來的,”,大都盯著自己搓來搓去手的秦嫻,間或瞟一眼探視桌對面的那個人,還有點尷尬的說,“是公安局的人直接找到我的,說了好久。”。
“哦,鄭大隊。”,姚雪懷自然想到了這個警官,心里莫名其妙地升起了一種感謝的想法。
“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想起我們以前的日子,”,秦嫻努力的抑制著什么,也許是的確有好多話要說,“越想就越覺得對不起你,就算找個道歉的機會吧,我就下定決心來了,挨你一頓打都行,當初,都是我的錯。”。
“我還得感謝你呢,”,漸漸適應了的姚雪懷,說出了這次會面的第一串成句的話,“當初,你簽字那么快,為什么?”。
“華鑫哲他老婆你肯定認識吧,當初,就是因為簡丹那一陣‘離就離,怕啥?我就不信離了胡蘿卜就不辦成席啦?還大罵華鑫哲真他媽不是東西……’的鼓勵下,我就給了你這個爽快。也怪我那時太幼稚了,把持不住自己。……”。
在心里憋了多年的話,秦嫻這下子可找著發泄的地方了,索性就一吐為快了,末了,還憤憤的大吼一聲:“要不是沒那膽兒和黑社會混的話,老子一定殺了她。”。
守在面前的老看守,拎著一串鑰匙怔怔的望了她好幾分鐘,才提醒道:“探視時間快到了,撿重要的說吧。”。
“簡丹?現在在你心目中就這么可惡至極了?”,姚雪懷奇怪于自己這時的腔調和心理,居然是如此的平和了。
“她要不是那么義憤填膺的大罵,那么信誓旦旦的離就離,給我造成了錯覺,再加上,那天酒喝得有點過量了,就以為她也要離了。總以為自己年輕漂亮,取代她不成問題。唉,可是——”,秦嫻說到這里,眼里忽然有淚花泛起。
“哦,后來呢?”,姚雪懷雖然有了聽下去的欲望,但是,全然沒有了想象中的幸災樂禍,依然平和的問道。
“后來,我等急了,就直接打電話告訴她,說我離了。問她好久離,她卻吃驚的問我:‘我要離婚?誰說的?’,還諄諄的教育我:‘妹子,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啊!可不能游戲啊……。’,這下我才反應過來:我被忽悠了。”,秦嫻無可奈何的自認倒霉了。
這時姚雪懷才明白,時間消磨了人們的很多棱角,原以為從那以后,他們最后永遠的各奔東西,不然,碰面了至少他會難以忍受,可是眼前的這一幕,居然讓姚雪懷一絲絲火氣都沒有出現,反倒平心靜氣的當了一回聽眾,特殊的聽眾。
“你的聲音還那樣好聽,”,看看時間不多了,姚雪懷突然輕松的一笑,“謝謝你來看我。”。
“不用謝,”,秦嫻意猶未盡的說,“謝謝你還記得我的聲音,我不奢望你原諒我,只是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深藏心里好幾年的道歉。”。
姚雪懷依然平靜的看著她,沒點頭,也沒搖頭。
二人忽然沉默了,只是無言的對視著。
直到老看守示意她走到門口的時候,秦嫻突然扭頭望了一圈探視室,略一遲疑,又飛快的瞟他一眼,隨即亮出還是那么好聽的嗓子,輕輕唱了起來:
我愛你
塞北的雪
飄飄灑灑漫天遍野
你的舞姿是那樣的輕盈
你的心地是那樣的純潔
你把生命融進土地喲
滋潤著返青的麥苗
青春的花葉
……
“鄭大隊,我服您了。”,姚雪懷揉揉眼睛,聲嘶力竭般的大聲吼道,“我把這張華董寫的賬號紙條交給您,您馬上放我出去。打死我也就這點兒料嘍!”。
“咱還得繼續去做好這份差事吶!嘻嘻嘻嘻。”,末了,姚雪懷在行將走回號子的那一刻,貌似莫名其妙的對老看守嘟噥一句,滿臉都是信心十足的開心一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