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的夜，深得很。

時鐘正正指向十二點，時至春天，微風吹過，依然有一陣陣透涼。秀秀拿起手機，撥通電話，話筒里的長音響過六七聲，沒人接聽。秀秀掛斷線，輕輕地合上機蓋。隨即，一串提示音響起，顯示一條信息：一切都好，別牽掛，等到油菜花開滿山野的時候，我就回來看你。

信息是大水發來的。準確地說，那條信息一定是用大水的那個手機號碼發來的。秀秀看完信息，什么也不想，準能合上眼，一夜就輕松地過去了。

大水是結婚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和大牛進城了的。那天晚上，兩口子說了一夜的話，約好了第二年春天油菜花開的時候，就回來好好地過日子，不再外出打工。整整三年了，春天的油菜花依舊如期開放，大水還是沒有回來。

到是大牛從城里回來了。好幾次，秀秀都堵著門兒地問大牛，大水為什么還不回來，還呆在城里干什么？

大水很好，你就把心放進肚皮里，來年油菜花開的時候，他準能回來。大牛總說這句，滿臉肯定的樣子。

白天下地干活兒忙，晚上，秀秀總要拿起電話，不停地呼叫大水的手機。總是通了，沒人接。后來，就收到一條短信息，千篇一律，每次都是那樣的內容。

秀秀心里矛盾了好長一段時間。大水是不是進了城，心里變了，找到了別的相好。一想又覺得不大可能，大水那么老實，還有那個電話和那條信息，和當初大水進城時約定的內容一模一樣，誰又會知道呢？不可能。

油菜花開滿山野，鄉下人進入了春耕農忙時節，大牛總愛往秀秀家里跑。搶著下地干活，幾乎包攬了犁田耙田除草施肥等臟活重勞力。

你不要看大牛那家伙平時老老實實的，關鍵時候還真想穿空子撿便宜貨。秀秀也不是個好東西，男人在城里還不知道是生是死，就給別人達上火了。村里人茶前飯后的早就談論開了。

秀秀聽了這些話，心里亂糟糟的，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她撥通大水的那個電話號碼，聽上一陣長音，掛斷，收到短信息，認真看看，再看看。她一直相信大水是肯定不會拋棄自己不管的。漸漸地，這一切成了秀秀夜晚的“必修課”，聽長音看信息成了解決她失眠多夢的一劑良藥。每天深夜十二點，她重復一次，準能放心而又安靜地睡去。

大牛已經好多天沒有到秀秀家里來幫忙了。大牛是個明白人，他不想給秀秀帶來更多的亂子。俗話說，口水也能淹死人的。

油菜花開過，農活就更忙了。油菜行間里要套種玉米。玉米苗已經尺多高了還在苗圃里沒時間移栽。等拔了節再移栽下地，就只能收幾粒“半節子”雀腦殼玉米棒。要找人幫忙趕緊栽下去。秀秀突然想到大牛。找他去，一個大男人，別人說啥子，我一個女人都不怕，他還當縮頭烏龜。

一大清早吃過飯，秀秀就來到了大牛家。大牛半掩著門，一個人正坐在家里望著窗外癡癡發呆，兩眼紅腫像顆亮水的櫻桃。見秀秀進屋，大牛驚了，忙收撿桌上的東西。就在大牛手忙腳亂的那一刻，秀秀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部手機，就是大水進城時用的那部。

秀秀搶過手機，剛要發話，大牛淚如雨下，一字一句地說開了：對不起，秀秀，是我害了大水，那天要不是我請假，大水就不會死在腳手架下，死的該是我！兩年多了，那條信息一直是我發的，是大水在醫院里臨走前告訴的一切、、、、、、

秀秀聽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又一個油菜花開的時節，村子里再一次熱鬧了起來，有人要結婚了。他們不是別人，就是秀秀和大牛。周圍十里八村有好多人都來慶賀。據說是村子里近十年來辦得最熱鬧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