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仁清,中國作協會員,四川省小小說學會秘書長。)
大自然是位絕妙的母親,生育無盡的奇特兒女。
雙乳山遠遠看,活生生猶如女人躺在那里,兩只巨乳令人驚嘆。
高姓人家在右乳上建起了茅屋,接著李家在左乳上也蓋起了房子。兩家隔著20米寬的乳溝,后門對后門。兩個女人母豬似的,下了一溜崽崽,在兩家跑進跑出,儼然一家般的親熱。但不久,兩個女人就爆發了戰爭,誰也說不清為了什么,怎樣干起來的。
兩個女人吵了架,兩家大人小孩都不來往了。雙乳山靜得能聽到風從樹葉間溜過的沙沙聲,寂寞無聊就像耗子似的啃著大家的心。
雙乳山冷清得像墳墓,高李兩家都感到不習慣,于是,一家做上好吃的,叫崽崽們端碗過去;那邊也去找點希奇菜,叫小的們送點過來。一來一往,又好成了一家。
兩家戰爭頻繁。高姓的女人瘦高,聲音高亢。李家的婆娘個矮卻結實,吼起來如廟里的鐘,嗡嗡震耳。生產隊那時集體種田,兩女人在田里說著說著就干起來,誰也不敢管。兩家的男人就像看不見,聽不到似的。隊長只是沖大伙吼,干活干活。
大家就叫她倆,高老王、李老王。王,就是她們各自擁有一個乳房似的山頭,稱王;老,是厲害的意思。
那天收工,兩人說說笑笑一路回去,大伙還沒到家,就忽然聽到了高老王穿云破霧的漫罵,接著李老王雄厚的鐘聲響起,震得山谷回音不斷,嗡嗡在人們的頭頂縈繞。
戰爭的起因是李老王問高老王是不是把乳溝坡上種的南瓜摘了,那是她們共有的自留地。高老王怒得半天沒緩過氣,臉敝得鐵青,開口就高八度罵,是哪個斷子絕孫的偷了我們的南瓜!哪個狗日的冤枉我------越罵越起勁。李老王不甘示弱,跳起雙腳對罵,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婊子婊子-----
她們邊走邊罵,進家放下農具,出來接著罵。兩人隔條乳溝,唾沫飛濺,從上上代的祖先罵到下下代的重孫。山上聚攏好多小家伙看熱鬧,都說,比樣板戲好看。李老王跳著罵,高老王說,爛貨,看把你的褲子跳落了。李老王跳得更高,說,落了就叫你祖先來嘛。兩人罵到了忘我的境界,都叫對方的祖先來日自己。來啊來啊。高老王說,你脫你脫。李老王真的把布帶一扯,白花花的屁股沖著太陽。高老王也腳桿幾登,叫,老娘怕你不成。兩人裸著下身,做著原始的褻瀆動作。山上轟然響起小家伙們的尖叫聲。這時,雙方男人出場,各自收拾各自的爛攤子。
第二天,雙方意外發現南瓜還乖乖的睡在毛絨絨的葉子下面。
日子過得艱難,時光卻跑得很快,南瓜的藤眨眼間也干枯了。
李老王的男人在河溝逮了半臉盆小鯽魚,做好后叫崽崽們給高老王端了碗過去。兩家人又什么事都沒發生似的。晚上在乳溝乘涼,孩子們躺在柔軟的草坪上細著嗓子唱樣板戲,兩個女人姐啊妹的叫著,搖著大篾扇,相互給孩子們趕蚊子。雙乳山又一次恢復了平靜。
高老王在隊上是出名的巧手,李老王的功夫卻在力氣上。大家在公房栓葉子煙,高老王就說李老王笨得像牛。李老王不服氣,兩人又開戰了。先是說工分一樣不干,后來就罵起了祖先。小家伙們說,又要脫褲子啦,快來看呢-----。都爬到橫梁上去坐著,身子隨著她們對罵的節奏搖晃。隊長只是嘆氣,社員們低頭干活,充耳不聞,見怪不怪。兩人罵得白泡子濺,把親戚和沾點親戚的都日了個遍。
煙房四根樹桿當柱子,周圍篾條綁著橫梁,邊上掛草簾作墻擋雨,房上蓋的是水泥瓦。高老王在煙屋朝外罵,李老王從外面往里咒,不時引起孩子們的陣陣轟笑。高老王罵,你兇你兇,你男人都整成了癆病,還兇,把隊上的男人都勾回去嘛。李老王回敬,你不兇,你男人晚上日的是老母豬。
哈哈哈-----橫梁上蕩起一陣大笑,十幾個小家伙將煙房搖得像只浪里的船。
就聽見嘎嘎響,房子在傾斜,孩子們咚咚跳下。高老王還在起勁的罵,李老王沖上去抓著她揮舞的手,用力拉向自己懷里。兩人撞在一起,倒在曬場上,滾了幾圈。
煙房轟隆坍塌,騰起濃塵。
兩個手拉手站起來,彼此拍掉對方身上的塵土,親昵得就像對姐妹。
她們望著趴在地上煙房,異口同聲罵了句,日他仙人,好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