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唰唰唰……”
幻覺之中的趙喆依然是滿懷著敬意。一股涼意綿綿的秋風,讓她感覺一絲清爽。她趁機挪挪有點麻木的雙腳,不由自主的退到滑開一條縫兒的窗戶前,很受用似的深吸幾口這中秋季節的空氣。柔雅的輕紗,立時在他們之間拉上了一簾若有若無的素練。
“丫頭,我對你的印象已經很好了。”和和緩緩的聲音傳來。
“骨碌碌。”,趙喆輕輕的反手拉死鋁合金窗框,身子緊緊靠在窗前。被“壓”在身后的那只手,緊貼著暗花玻璃,還在感知著一顆小小鋼珠的盡心盡力。雖然,這顆小小的鋼珠,永遠深藏在窗與墻的結合部,不顯山不露水的默默運行著、堅守著。
“我這人不善于表揚誰,”問山開口說道,“也不批評人。我帶著滿臉皺紋的笑可以用慈祥來形容的,離讓人敬畏則太遠了。”
問山大概也真的覺得趙喆緊張過分了,好像對什么都心存戒備似地。
“也許他是看了春江文章中對我的介紹吧!才這樣對我和藹。”——趙喆看著問山這樣想著。
這樣想著,也就覺得問山真的就很平易,親切可人。儼然是一位“溫馨如晤的兄長”了。不覺就笑了。她剛想張口說話,可就是張不開口。一著急,筆挺周正的鼻尖就滲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病床上,她翻轉了一下身子,好像眼前又出現了許多的幻影:
有戴著眼睛、斯斯文文的傻蛋;有她的草姐姐、老師、家鄉的原野和百草園;還有她小說中的劉穎那張染著口紅的嘴、一個基督老人身上的錦黃蒙尸布;有劉偉那張慘淡的臉和修長手指中的手術刀……有李逵、有鐘姐;還有不茍言笑的穆享輝,有像小羊一樣無辜叫喊的莎莎……她蜷縮在那里,雙臂抱攏在胸前,將脖子緊緊縮在高聳的雙肩內……
——這是人們在遭遇到強勢侵害時下意識的一種自我保護的動作。自從她領略了手術刀在脖子間劃過的恐懼后,她基本就是保持這樣的一種睡眠姿勢。
通常弱勢面對強權都會這樣。是最低級的本能抵御。
“ 好久沒見你上網,閑暇之時也記掛著,偶爾也到寫意吧看看。沒想到竟是生病了。”耳畔又傳來問山和緩的聲音:
“我大致可以猜到你想問的問題。
你寫小說,不要把所謂壞人壞事看得太壞,也不要把好人好事寫得太好!按人性的本源、人物的性格以公平、冷靜的態度去真實地描寫就好了。
就像你把我看做是山一樣,山也是優劣并存的,有盎然的生機,也有枯枝敗葉;有百花之馥,也有瘴癘之氣!
花總是為人所贊美。
記得一次網聊時,梅子大肆夸耀泡桐花之美。問山聽了很是不服,因為問山認為泡桐花最丑不過了。泡桐最不經風霜,就算溫暖如南平也早早地落了葉。整個冬天都呈枯死狀。春天來了卻早早地開了花,那樣子就像是枯樹上掛滿了破棉絮,問山每次經過樹下總要快速跑過,感覺那上面會有跳蚤、虱子什么的掉到身上來!那花形略似百合,但二者之別有甚于東西施。灰灰白白的顏色本來就很不招人待見,中間還要夾雜著些青紫色,就像丑女臉上那永遠洗刷不去的青胎印。
在問山眼里那么難看的泡桐花,竟然會有蘭心蕙質的梅子喜歡。
你問山,山只有回聲,如何解?全憑你自己。
你問山,山只有回聲,如何解?全憑你自己……”
整個觀海樓大廳,只有問山的聲音在回響……
趙喆通身出了一場透汗。她翻轉了身子,全身呈舒展狀態。一直抱攏在前胸的雙手也隨便地搭在了床沿上,脖子挺直。緊聳的雙肩也松弛下來,腦袋深深陷在柔軟的枕頭里。被汗水浸透了黏在鬢角上的劉海,在床頭燈的燈影中顯得更加黝黑——此刻的她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睡熟了。
第二天,九點鐘,走廊又想起了熟悉的聲音:
“有我病號沒有?”
“有----”莎莎拉得長長的聲音。
“咔、咔、咔”
門外傳來腳步聲。
“感覺怎樣?”穆享輝雙眉上揚,挺直著鼻梁,依舊不茍言笑的詢問莎莎。
“我感覺恢復得很好。什么時候能出院?”
“哦,想出院?等我回去研究研究。”
“有事兒去樓上找我。”
“ 啊?”
“ 哈哈哈……”
莎莎吃了一驚后,隨即爆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還和趙喆對視了一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