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玉爬山越嶺,經一個婦女人指點,終于站到了彎彎柴家門前。
果真是一座用石塊堆砌起來的倚著棵大黃葛樹的三間茅屋,石墻和木門已經頹圯,屋前野草瘋長,草叢間發出蟋蟀的噓噓聲,更顯其出奇的闃靜,檐下的一盤石磨爬滿蒼苔,看得出已很長時間沒有推過谷物之類的東西了。仿佛這是一片無人區,聽不到附近一聲狗吠或雞鳴。在來的山路上,劉小玉看到許多屋頂都沒有冒炊煙,仿佛已無人居住,座落在山腰的破落的寨子也仿佛是座空寨,偶爾見一個荷鋤的老農,也是奄奄一息地坐在路旁直喘氣,一種死靜和荒蕪,憋得劉小玉喘不過氣來,一股悲涼的寒冷直刺她的背脊。聯想到彎彎柴為了掙幾個錢、在H城走街穿巷的吆喝聲,以及將自己賣血的七十多塊錢一分不留的塞在自己手中的情景,淚水便在眼眶里打轉。劉小玉不再茫然四顧,舉起手來篤篤地叩響了木門。
隔了好一會,劉小玉才聽見屋內傳來的微弱的足音。門緩慢地打開了,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嫗,杵根竹扙出現在劉小玉面前。
劉小玉顫聲叫道:伯母。
老人不像劉小玉昨亱噩夢中所見到的那個滿面微笑的樣子,看上去已有七十多歲,滿頭篷亂的白發,一件土布衣裳貼滿各色不一的補丁,像是一個從歷史中走來的影子。聽見有人叫她“伯母”的一霎那,老人滿面的皺紋都在努力地慢慢展開____仿佛聽見了一生中最值得自己欣喜和期盼的一聲呼喚____當眼瞼被努力的展開后,露出了一雙灰白色的眸子,并努力地“看”著劉小玉,顫聲說:“我知道你是小玉,也知道你會來。我兒說的沒錯”并伸出一只顫抖的手,在空中茫然地摸索著。
劉小玉任老人粗糙的手掌在自己臉上摩挲,奪眶而流的淚水很快打濕了老人微微震顫的手掌。老人突然抬頭望著天空,一聲呼號:我兒沒福氣。他已走了啊! 這呼號,像是對老天爺發出的苦訴。
有一種霹靂,比大雷雨時的霹靂更讓此時的劉小玉心驚肉跳______彎彎柴死了!彎彎柴死了!
寂寞的山峰,仿佛在微微顫栗。
_____彎彎柴十五天前告訴他母親要娶劉小玉的事。母親說:兒呀!人家是個城里人,美得像塊玉,能嫁你個鄉巴佬,那可是顆菩薩心腸哩!這年月打著燈籠也找不到這樣的好女人。這訂親物一定不能草率。
彎彎柴想了一會才說:母,我去深山里找稀貴藥材,交醫藥公司準能賣個好價錢。周大毛也邀過我幾次了,幾天能打個來回。至少我要給她買一套花衣裳才心遂。
要是要得,千萬要把細哦!老人的臉上楊溢出驚喜與擔優。
當周大毛從懸巖下背起跌傷的彎彎柴回家來的時候,彎彎柴只向母親說了句:母,為小玉死,兒不遺憾。你老人家今后咋辦啊?小玉會找來的,雖沒娶她過門,但你能看見她-----便閉上了淌血的雙眼。
_____劉小玉突然發出一聲撕裂心靈的哭叫:媽呀!他走了,我就是你女兒。便投入了老人懷中,倆人緊緊摟抱在一起,哭在一起。
寂寞的山峰,以肅穆包容了這兩個撕聲哭泣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劉小玉攙扶著老人站在屋后彎彎柴的墳前燒紙焚香之后,便背上老人的換洗衣物,離棄了一貧如洗的茅屋,攙著老人義無反顧地一步步向通往H城的山道走去,慢慢地融入山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