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獨自行走在濃霧迷漫的山崗時,路邊迤邐的野菊花正蓬勃的綻放,山里的世界清香四溢。
祖母曾對我說過,世界上最令人敬佩的莫過野菊花。它卑微,弱小,寂寞的生長在荒山野外,賞花的人找不到它們。它們卻用自己的體香飄溢自然界,最后還把花蕊作為藥引,委身于人類。"野菊花很平凡,但實在實惠"祖母如是說。
祖母一生都在為野菊花報屈。我們家四周的荒地長
滿了成團成簇的野菊花,卻從無人敢任意采摘,因為有祖母的眷顧 。她說從對花的態度可見做人的秉性,那些見花就采的人,必定不是正經人。
有一件事可以證明祖母在這個問題上是極認真的。我大姐的第一個婆家,家道很殷實,那家的小伙子,誠實勤快,很討母親喜歡。他也許是太殷勤持家的緣故,在來我家的路上竟采了一束野菊花送給祖母,說是晾干后熬成水可以清熱明目。
就因為這個美麗的錯誤,祖母永遠無法接納他。母親后來常常抱怨說,現在的大姐夫還不如當初那個好,但祖母始終認定最初那個小伙子不地道。
置身野菊花鋪就的山間小道,陡然間記起祖母的話語,心中涌起陣陣寒意。就在我發愣的當兒,那些被祖母畢生鐘愛的野菊花正在遭受一群天真無邪的村姑的肆意 擄掠。我實在不敢想象祖母知道后的暴風驟雨,但我發現發梢上插著野菊花的村姑竟是那樣的嫵媚。
在我們家鄉,女人的命也許就像野菊花那樣,朵時令開蕊,綻放,結籽,枯萎,周而復始,生生息息。她們無法自我把握命運,被父母隨心所欲的插在某個男人的身上,就成了這個男人 “屋里的”。
也許,我并不真正理解山里女人心靈深處的傷悲,
她們一生一世就如花朵般輕賤。從走進花轎的那天起,女人就注定要被這桎楛婚禮上的眼淚哭成一朵野菊花凋零的結局。
我的腳步可以走出這濃霧迷漫的山崗,走向很遠很遠的世界。可捫心自問,我真的能將自己靈魂和生命的根系帶出這塊土地么?
一朵朵野菊花生于斯而長于斯,長于斯又枯于斯,這原本是大自然的恩賜。花朵的美麗誘惑,對一個善良的人來說,是那樣的刻骨銘心,以至當我沉靜的此時此刻,仍然可以感受出那輕微而溫馴的喘息聲。
祖母的話是有道理的。一個人生活在世界上,絕不要輕率自私的占有任何東西,尤其是對那些水做的骨肉般柔弱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