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局王副局長的追悼會在市府小禮堂舉行。禮堂里黑壓壓的站了幾百人,居然鴉雀無聲。副巿長林吉在念悼辭,語調十分沉痛,不容人不動情。王副局長是去村小送書汽車翻下了懸崖因公徇聀的,理所當然成為全市公務員學習的楷模,所有祭奠者都像死了親人一樣,垂頭躬腰,臉上寫著相似的苦難。
個頭矮小瘦弱的教育局后勤科科長趙小華,躬身呈蝦狀,夾在人堆里,滿面悲戚,神情似乎比所有參加悼念的人都悲痛;但他那精明的腦瓜里,卻翻江倒海般想著:王副局長走后誰接班?我該如何運作才能坐上副局座的交椅?------想著,想著,直至追悼會結束人們慢慢走散,趙小華才回過神來。
晚上,恰逢央視二臺在直播田黃印章拍賣會,其盛況使他深受啟發______有啦!海大山不是喜歡文玩嗎?他家大客廳工藝架上,擺滿了各式名樣的瓶瓶罐罐,聽人估摸,至少值上千萬哩!于是沏夜在腦海中策劃: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要投其所好才可望在節骨眼上晉級。趙小華一夜浮想聯蹁,想入非非,天亮都不曾合眼。
既然當今收藏界將田黃視同神物,若得一枚田黃印作為敲門磚,還愁敲不開海部長的門么?于是一連幾個雙休日,趙小華都泡在古玩城尋找神秘的田黃。功夫不負有心人,憑著他熱炒熱賣從一本田黃專著上學到的知識,竟終于在一家古玩店里掏到一枚胟指般大小的田黃印章,其石質細膩,嬌黃剔透,靈氣十足,可老板要價十二萬,嚇得他倒退幾大步,唉聲嘆氣地走出古玩店。
一個在古玩店里東張西望的農民模樣的中年人,早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等趙小華走出了古玩店,便尾隨其后,神兮兮地對趙小華說,我家倒是有一塊黃色石料大印,不知你喜歡不?趙小華內心一震,問,東西在哪兒?我有車,可以馬上去看。中年人面呈難色說,可是可以,但不要當面對我老婆說。為啥?唉,你不知道,每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我老婆的祖母的祖母是個格格,說是祖上留傳下來的東西,生死都不愿賣;而我最近打麻將手臭,現欠別人的水錢,人都快被逼瘋了-------唉!我只好當回家賊了。趙小華見中年人一臉苦相,動了惻隱之心,說,那你說咋辦?中年人撓著腦袋,說,這樣,等會兒你把車停在巷口,在車上等著,我悄悄回家將東西偷出來讓你看行不?行行行!趙小華連連答應。
趙小華在車上等了老半天,中年人才神秘兮地不知從啥地方冒了出來,見四下無人,才慌忙鉆進車子,將腋下夾著的黃綢包遞給趙小華。趙小華迫不急待地解開布包,將一塊沉甸甸的黃色石印拿在手上看了好久,又掏出放大鏡細看印面篆刻,內心陣陣竊喜:天吶!大清乾隆雅玩,此印乃國寶無疑,真天助我矣!幾經砍價,五千元成交。等那中年人喜滋滋抱著錢消失在巷里后,趙小華才吐了口長氣,慶幸自己撿了個大漏,興奮得熱血沸騰,還真舍不得拿這價值連城的國寶去換把副局座的交椅呢,唉!誰叫自己太想升官呢?
一周后,趙小華桌上的電話叮叮地響了。趙小華抓起聽筒,喂,哪位?呵呵!海部長呀,有啥指示我即辦。有急事,好好好!我馬上就去見您。
當趙小華神采奕奕地夾著公文包走進海部長的辦公室后,憑著他在官場上歷練多年的敏銳目光,立刻從海部長臉上捕捉到一種兇兆;但他還是沉住氣,小心翼翼地走到沙發前坐下,滿面卑微的神情,一雙眼睛怯怯地仰望著海部長,卻擺出一副水來土淹,刀來劍擋的架式。
海部長一邊忙著自已的工作,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乜了一眼趙小華,說,本來,你在局里繼續留任也不錯,畢竟老教師出身嘛!不過,現在縣區很缺乏有教學經驗的老同志,尤其缺少像你這樣樂于奉獻的典型人物,經部里同林副市長反復研究,都覺得派你到縣教育局抓抓基層工作還不錯,明天你就辦移交手續,到N縣報到去吧。哈!說完,既不征求趙小華的意見,也不跟他打招呼,旁若無人地將一紙盒丟在他面前的茶幾上,就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突如其來的降級下調,有如睛天霹靂,轟一下便將趙小華擊暈在沙發上,渾身冷汗淋漓,腦中一片空白;但他還是撐著將紙盒打開,重現的田黃寶印上面卻多了張紙片:既是國寶,建儀捐獻給博物館。精明的趙小華愰然大悟,那個神兮兮的中年人喜滋滋數錢的表情又呈現在他眼前,便兩眼一黑,感覺整個身子輕飄飄的墜落進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