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抬頭遇深秋，田間谷飄香，顆粒收滿倉，農人笑哈哈。轉眼，秋天里的第一捧稻子成熟開鐮了。午間飯后，走在充滿希望的大地上，田間綠野泛金，錯落有致的稻田里再生稻谷已經沉甸甸，農民伯伯們正在收割，到處都是一片熱鬧繁忙的景象。
早前幾天前，母親就跟我打來電話，問我周末是否可以回家，方便的話，給她帶兩把好用的鐮刀回去。我知道，今年，母親又打算一個人回老家收再生稻谷了。本來這事一般是我父親在經辦，但是隨著近幾年父親身體每況愈下，再加上舍不得城里門店的活，索性就只能母親一個人回去收割了。
接到母親的電話，我便豪不思索地一口答應了下來，讓她在家等我，下班就去買鐮刀帶回去。走在路上，想了想收割稻谷需要的工具，干脆還多買了兩個背簍，方便將割下的稻子背回家，免得用尿素口袋裝著不好扛回去。其實，最主要的是差點力氣，我和母親都喜歡用背的而非肩扛的，應該說這樣也會更省力一些。
雖然說，我生在農村，長在農村，大大小小夏日的稻谷豐收已經不知道見過多少次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對于農村我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情愫，似乎無形之中牽絆著我。不管我走到哪里，總忘不掉農村的那些花草樹木和瓜果芳香，或許這就是父親說的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吧，才讓我如此心心念念。當然，父母親就更不用說了，生死都當自己是農民。
土地是農民的命根子，糧食是農民的飯碗，莊稼就是他們的孩子。由于近幾年來父母親都在城里務工掙錢，并不能天天待在老家生活。看著他們兩地跑很是奔波，就建議將家中的田地全部請鄰居幫忙耕種，再付給他們一些辛勞費，至少可把土地耕種起來，絕對不能荒廢了。剛開始時，鄰居家倒也真的把田地照料得很好，每年收成都不錯。意外的是，他家的頂梁柱叔叔因病過世后，便沒有更多的勞力再幫我家照看了。
看著房前屋后的那些高低不平、大小不一的田地，父親在堂屋里踱來踱去，我知道他心里肯定很難受，既放不下城里的那份臨時工作，又放不下村里的這些寶貝。可，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更別提他們倆人都已年過七旬，再也不是年輕時候干活那般容易了。我執意勸父親再想想辦法將田地全部流轉出去，這樣自己不用耕種的情況下，田地就有人利用了，還能獲得一些收益，也是極好的。
但是，父親就像頭倔牛一樣，說什么也不同意流轉，堅決要親自耕種。我讓母親勸勸他，沒曾想居然她和父親想法一致。沒辦法，胳膊擰不過大腿，我就只能尊重二老的意見。就這樣，這兩年他們已將全部田地收回自己打理了。每個月，風里來雨里去，不是在去城里干活的路上，就是在回老家種地的路上，可謂是忙壞了他們。我擔心他們的身體會吃不消，已經很多次相勸請別人幫忙，但他們每次總是有一千種理由等著回我。
二
農忙有四季，季季不一樣。看嘛，就像現在這樣，挖紅薯、收再生稻谷、割冬豆、種青菜，農忙時節又開始了。活很多很雜，要是一家人都在老家，做起來倒也可以維持。但是，現在對于他們來說，兩地分居似得，難得一家人相聚一回，干起農活來就會吃力很多。可，父母親倒是一點沒覺得辛苦，反而干得有滋有味。這不，他們商量后，就決定抽時間回去收割再生稻谷了。
再生稻谷，字面意思就是一種再次成長的稻谷。我的家鄉地處四川省瀘州市合江縣的一個小山村里，農民伯伯們每年都會在春季時播種、插秧，隨著夏季水稻接連收割后，稻田里就會留下一個個看似平整、高度相同的谷樁。在經過秋風秋雨以及秋陽的滋潤下，之前遺留下的谷粧便慢慢汲取精華養分重新長出新芽、粗葉、掛穗，慢慢地就迎來了它們新的收割期。
可以說，再生稻谷就是種一次收兩季，不用二次施肥，更不用鋤草、打農藥，任其自由發揮，自然生長發育形成的新一季水稻。如此省工省時的稻谷，很受村里農民伯伯們的喜愛。而且，別看稻田里的那些再生稻谷長得并不好看，有東倒西歪的，有高矮不一的，有粗細不同的，可盡管這樣，它們仍然可以昂揚向上生長。要是遇上雨水充沛的時候，這些再生稻就會長勢更好，迎來增產豐收。
所謂物以稀為貴。我們家人都更喜歡吃再生稻谷打出來的再生稻米，因為它比普通的大米更好吃。父親告訴我，這是因為再生稻谷比一般稻谷要多長2個月，而且它的產量特別低，好些掛出來的綠色谷穗，等曬干后都是要被淘汰的。如此，剩下來的精品谷物就不多了。更意想不到的是，這些再生稻米修長修長的，做出來的飯粒粒分明，聞起來清香撲鼻，吃起來香甜可口，屬天然綠色食品。也許就是這樣，才讓他們用心呵護著。
記得再生稻谷還沒成熟之前，每隔半個月，父親便會讓我送他回去，好下地看看稻谷長得怎么樣。看著快要成熟的稻谷，一串串整齊地掛在田間，垂涎欲滴惹人憐愛，用手輕輕地撫摸著，感受著來自親人的耕種和大自然的饋贈，內心無比滿足，原來期盼收獲的幸福如此美好。沒等我細細品味，父親早已去到田中央了。
他耐心地觀察著一顆顆稻粒，好像是在心中盤算著哪個時候最適合收割。看著稻谷中間長出來的雜草，他還順手直接拔掉。我說那些都不用拔，難得費那個勁，反正都要收割了。父親卻不以為然，還是像對待前一季稻谷那樣，小心耐心謹慎著，生怕有一點風吹草動這些稻粒就會掉了。看著父親拔著，我也有模有樣地拔著。
差不多半個小時的樣子，田間就被我們倆父女打理得干干凈凈了。你還別說，這沒有雜草交織著的稻粒，看著更是飽滿結實，美滋滋的感覺在心里油然而起。當我正沉浸在滿滿的香甜中時，父親來一句，下月中旬一起回來收稻子吧。我也沒多想直接說好呀，看著父親臉上淡淡的笑容，我也很知足。或許是因為舍不掉的鄉土情節，也或許是因為父母親的愛護，就算我如今因為工作離開了農村，但內心還是很愿意跟隨他們，一起做著這些關于農村、關于田地的事情。
由于我村都是丘陵地帶，田地極為不平整，還特別的掉散，不能機械化作業，所以每年的稻谷收割只能人工一點點的打回去，難度系數可想而知。不過，再生稻谷的產量較為稀少，就拿我家來說吧，聽父親講可能也就兩百多斤，可以直接用鐮刀割好后用背簍背回家，放在院壩里晾曬，不用像在夏季時還得扛個重約好幾十斤的半桶（打谷子專用的方形木桶）去稻田了。
三
數著日子，因為天氣變化，加之溫度和陽光照射的關系，再生稻谷收割就在這幾天了。所以早早幾天，父親就來電說他因為店里的活走不開了，只能母親回去收割了，讓我陪著她一起回去，可以多少幫著她點。我自然明白父親的意思，其實不用他交代，我也會陪母親回去的，不管是跟著她去田里收稻谷，還是在家煮好飯等她回來一起吃都是可以的。父母親有需要，我肯定是義不容辭的。
父親本想著出太陽的時候收割，可是看著天氣預報，好像接下來的日子陰雨天是常態。他想了又想，還是覺得不能再等了，要是一直都下雨，成熟的稻谷在田間就會發霉變質的，那樣辛苦耕種的糧食就沒有收成了。父親決不允許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和他一樣的農民伯伯們也都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沒辦法，就算是陰天也得去田里把再生稻谷收回來。
開鐮收割的這天清晨，我和母親早早地就收拾回家了，一刻也不敢多耽擱。背上背簍，拿起鐮刀，就直奔田里，巴不得快一點能趕在雨到來前將稻谷全部搶割完畢，只要沒淋雨，回家都好晾曬。收割再生稻谷是個體力活和臟累活。母親和我一人從東邊割起，一人從西邊割起，兩個人再慢慢向中間靠攏。
就這樣，你一鐮刀，我一鐮刀，差不多半天的時間，我們才費力地把那一小塊田的稻谷割完了。我和母親也像個泥巴人兒一樣，渾身上下臟兮兮的，不是泥巴就是稻穗搖曳下來的穗灰。很久沒干過這樣苦力活的我，手上竟不知什么時候磨出了幾個血泡，摸起來生疼生疼的。顧不了那么多了，因為季節不等人，再難再苦也得堅持住，何況年邁的母親都沒說一聲苦和累。
母親抬頭看了看我，我也抬頭看了看她，彼此什么話都沒有說，又繼續忙起來了。隨后，我們慢慢抱起之前放在地上的稻子，一一裝滿背簍，又一背簍一背簍地背回家放在堂屋門前的街坎上，用竹筢子一點點地將它們筢開，均勻地平攤在地面上，待谷粒上面的水分隨著空氣蒸發掉。
盡管現在已是深秋天了，外面的氣溫只有十幾度，但是在割谷子、背谷子、曬谷子等一連環的操作下，豆大的汗珠從頭發絲中間冒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淌，穿過脖頸流到胸前和背心。汗水浸透衣服，殘留下白白的汗漬，像是在說今天又超常勞動了。頭發和衣服是濕漉漉的，褲子在水田里泡過也是濕漉漉的，關鍵還一身的泥土和灰塵，早已分不清身上的水是汗水多呢還是田水更多呢。索性就這樣吧，這不就是農民該有的樣子嗎？
反正，從鏡子中早已經認不出來是我自己了，這跟我上班整裝在崗的樣子完全是兩個模樣。瞬間，不由得感嘆做農民真辛苦，但勞動最光榮，身為年輕人，還是應該在讀書的年紀多讀點書，如此，說不定將來哪一天就能多少改變一些農村的發展現狀了。或許丘陵地帶也能有更好的耕種方式和收割方式，那是不是就更高效勞作呢？農民伯伯們會不會更愿意留在家鄉守護家鄉，不再背井離鄉當農民工呢？
就這樣，我和母親忙碌了幾天，終于把再生稻谷全部收回家了，接下來就是翻曬稻谷，慢慢清理稻草，再一點點地將曬干的稻谷經風舶車（挑選飽滿稻谷的專門農用工具）風好后，存放進糧倉中，如此，秋季的收成正式完成，就算顆粒歸倉了。看著地上金燦燦的一片，眼里心里都是滿足的，縱然滿身的疲憊亦能全部被帶走，感覺一切都值了。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父親的教誨時至今日還回蕩在我的腦海中。走到窗前，外面正下著小雨，還是他預料的精準些，要是現在那些再生稻谷還在水田里，可就損失慘重了。我這才明白，原來身在農村，真的很多時候收成是要靠自己“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