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山好水不嫌遠,動人風情牽人心。湖南湘西之遠,川滇香格里拉之遠,仍有旅行家、文學家把他們推向大眾,讓那些美麗蜚聲世界。然而,有一個神奇的地方,她的雄偉挺起了烏蒙脊梁,她的歷史橫貫西南數省民族變遷,卻被雪藏兩千多年,迄今仍在“酣睡”,多數國人鮮有耳聞,本地“驢友”也鮮有踏足。
她,就是神秘的古藺茅溪。
茅溪在四川東南“盆邊”,仿佛一架云梯向南接引貴州中部凹槽處,牽著急瀉而下的赤水河翩翩起舞,澆灌著右岸仁懷、習水、赤水和左岸古藺、敘永、合江各鎮,在烏蒙山間織出一條彩帶,為野性的河谷注入了脈脈溫情,靈動了刀砍斧削的冷峭峰壁。
也許是地勢舒緩適合“龍蛇騰飛”,也許是莽莽林醫耕云播雨,茅溪降水豐沛,遂有“水口”美稱。水在空中乘龍化霧,幻化出茅溪的萬千奇觀。雨后或清晨,早夕光照處,海市蜃樓,迅捷瑰偉,令人蕩胸層云,豪邁干霄。正是雨季,猿猱發一聲吼,一場雨就酣暢淋漓,滋養了千里烏蒙林海,茅溪遂變身嫵媚動人的女子。
水從山中走來,把烏蒙巖壑切割成四川和貴州,把歷史切割出夜郎國、宣慰司、播州府、永寧衛、古藺衛。水落在茅溪,茅草茂發,千百種珍貴藥材、珍稀動植物匯成寶庫的海洋。在路邊停車眺望,就看到一股清泉翻越溪山,縱身躍入兩百多米深谷,在空中鷂子翻身,畫出幾十個圈圈,路過的陽光被帶動節奏,赤橙黃綠青藍的水墨渲染開來,把一個個準備驚叫的嘴給僵住了。
這是兩江溝瀑布。茅溪“百曉生”張錫惠老師說,據她考證,這是“中國最高懸空瀑布”。有人說,曾下到溝底,看到有魚摔入潭中,跌得頭昏腦脹,要躺好久才能游走呢。
你瞧,一個小小的村莊,一襲白練橫空,就有了一個“華夏之最”,茅溪茅溪,土得掉渣的名字,就有這般神奇。“快手詩人”楊輝林脫口而出:“懸空瀑布墜深淵,李白詩情上九天”。同行人相視而笑,爭相拍照,把自己定格在“第一瀑”上。
大自然面前,生命僅是白駒過隙一瞬,不把青山留住,我們就連這水滴也不如,一刻不停就被拋在自己身后。
水從天上澆下來,歡喜了滿山的楊梅樹。她們呼溜溜地吸足了水肥,笑瞇了眼,羞紅了臉,垂下了眼簾。她們的深情與歡悅,感染了揮汗的阿咪和唱歌的阿朵。阿咪阿朵們手挽手、心貼心,采楊梅桑椹,植桃李柑桔,一代接一代,安守林壑,繁衍生息。
忙碌的時候,楊梅滾落到地上,香草輕輕摩挲,林間散發出醉人的香氣。姑娘和嬸子們把楊梅采回家,和蒸熟的糯紅糧混合,拌上藥曲,密封在缸里,靜候半個月,醇香撲鼻的酒醪就成了。
一家有酒百家嘗,家家釀酒滿河香。烏蒙山醉了,夜郎國歡喜了,枸醬酒隨著赤水河的獨木舟漂到巴蜀各地,飄到滇黔桂粵甚至交趾山道上。醬香驚動了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味覺牽動視覺,想不到過去未正眼瞧過的“蠻夷之地”,有這么好的酒,這么讓人魂牽夢縈、相思入骨的酒,而這么神奇的酒所在的地方更有神秘的“夜郎古國”,為什么沒有納入大漢版圖?于是,一位英武聰慧的將軍,風塵仆仆而來,不同的文明交匯,就握在了兩雙手里。
湍急的赤水河上,唐蒙帶著一萬多人乘著筏,載著舟,拉著纖,從符陽長江河口往上溯,越過二郎灘、草簾灘,醉在了茅溪鎮的天富和九壩上,醉在了仁懷市的茅壩灘。攀著巖壁,砍開藤蔓,縋繩而上,年青的唐將軍見到了剽悍的夜郎王多同。比沒比試功夫不知道,換沒換穿藤甲戰服不知道,甚至學沒學點“蠻話”“官話”也不知道。但是,雙方比畫了地盤是一定的,喝醉了枸醬是一定的。夜郎王曉得了漢家江山比自己的國大得多,唐將軍曉得了多大王“吹牛”還是有點“本錢”,夜郎國擁有西南的廣袤領地。兩個人抱了膊子,在心里留了影子,難免惺惺相惜之意。
漢家威儀折服了夜郎王,平夷縣的設立,在烏蒙深處播下漢文化種子。茅溪,以夜郎國的深處,以醬酒的名義,見證了這段歷史。平夷縣,作為川南三大古縣,也拉伸了茅溪文明之史。
路一旦打通,就心心念念,停不下來。西南絲路上,響著駝鈴的商旅行人,走了兩千多年,也把夜郎國的枸醬念叨了兩千多年。苗人、彝人、侗人、僰人,一群人來了又走了,一群人和一群人,一次次變成一群人。一個又一個族群接力,鹽米挑進來,茶酒挑出去,文化傳進來,技藝傳出去,枸醬酒的釀制方法也在不斷改進。從自然發酵到蒸煮發酵,從果酒、米酒到“燥酒”“烈酒”,茅溪一帶“九次蒸煮、八次發酵、七次取酒”的工藝試范、定型,一種釀酒方法與一條河緊緊地連在一起,一條河的香有了名字,一種酒成了一條河的浪漫。
如今的醬酒,酒體粘稠微黃,味道醇厚飽滿,飲之綿柔勁爽。醬酒的變遷,有茅溪工匠的求索,有茅溪鎮九壩、廟林的傳奇軼趣。
據茅溪鄭氏家譜記載,茅溪鄭氏始祖鄭佑,于明代萬歷年間從江西入川,落戶茅溪鎮廟林村甘溝,即開始釀酒,掌握了蒸餾酒釀造技術,至第四代鄭帝良時,學習融匯了彝家劉永忠枸醬酒釀造技術,并巧遇陜西制曲師,歷盡艱辛護送制曲師回到陜西,獲贈其祖傳的制曲藥方。融匯各方所長的鄭帝良遂成一代“釀酒宗師”。代代相傳三百載,鄭氏家族已成十世“釀酒世家”。茅溪,有鄭氏為首的眾多醬酒大師、工匠,無愧“醬酒之鄉”的稱號。
茅溪和茅臺,是一對緊密相連的孿生兄弟。一百多年以來,仁懷“華茅”“王茅”“賴茅”“鄭茅”皆以能有鄭家制曲師為榮,演繹了很多傳奇。1935年,紅軍長征過茅臺、二郎、太平,飲用醬酒,以酒療傷御寒,赤水河邊的醬酒由此烙下紅色革命印記。解放后,鄭義興擔任茅臺酒廠釀造師、技術副廠長,把祖傳技藝獻給酒廠,培養了李興發、季克良,推動茅臺走向白酒巔峰。茅臺和茅溪,因其封閉、偏僻,紅軍在這里完成四渡赤水中的第三渡,在仁懷激戰魯班場,把敵人堵在據點里,秘密運動到茅溪鎮,尋找到戰機跳出重圍。在茅溪,紅軍犧牲了九十多名年青的戰士,葬在和仁懷交界處的陳胡屯“萬人坑”。毛澤東主席親自指揮戰士滅火,保全了群眾房屋,機槍連用四挺機槍打下敵人一架飛機,為戰士們報仇雪恨,創造了戰斗奇跡。
巍巍烏蒙山掩護紅軍沖出包圍圈,茅溪山水印下了紅軍血染的風采,見證了紅軍勝利轉移,茅溪鎮也有了英雄的身影。在茅溪碧云寺,我們見到了“鳳凰涅槃”奇觀。孤峰聳立處依山巧筑凌霄殿、藥王殿、海王殿,昂首奮飛的山寺仿若鳳凰引吭,腳下連綿的峰巒正是鳳凰張開的翅膀。“飛向光明!”慈航普渡的出家人不淡定,讓我們感到驚異。
“看那里像什么?”同行的詩人余婷指著“鳳凰”頭部前方。
我們呆住了。都說“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眼前的山是一尊躺臥的佛,不,哪里是佛,就是一個人。青山托著他魁偉的身軀,整齊的發線勾勒清晰的面容,他的面容安祥,目光深邃,遙望著遠方,真有偉人年青的風采。
“紅軍走后的第二年,當地百姓就發現了偉人像。”余婷說。百姓們在“鳳凰山”建起觀景亭,背靠大雄寶殿明禪悟道。佛以善化人,人以善立佛。佛光如無普照處,光輝自能照眾生。“鳳凰涅槃”也許只是個傳說,群眾對領袖的愛戴自是無窮動力,喚醒青山喚醒大地,在茅溪迸發生機。
我看到的茅溪,是一種蓬勃的生機。巨大的工地車輛穿梭,機器轟鳴。一幢幢廠房拔地而起,每天都有新的窖池落成。赤水河左岸,是瀘州老窖和郎酒新的醬香酒基地;赤水河右岸,是茅臺已建成和在建的車間。
“三花聚頂”,腦海中閃現出這樣的字句。是啊,在這最適宜釀酒的地方,川黔交頸,中國白酒界的頂尖品牌,茅臺、老窖、郎酒,三雙巨手握在一起。還有什么比這更激動人心?“中國白酒金三角” 在這里是一條玉帶,玉帶上的幾顆閃光的珠玉,一條河流淌劃過的一個同心園園區。
珠玉帶來價值。茅溪人苦干實干加油干,感天動地書傳奇。幾年引進投資幾百億,一批項目開工一批項目竣工,后勁鉚得特別足。拆遷,老百姓自己拉著板車搬家,春節,親友們在窩棚里唱“希望的鐘”;水,從幾十里外引往二十公里外排,絕不讓一滴污水影響“美酒河”的純凈……星光不負,誠信不欺。茅溪的一切欣欣向榮著,健步奔跑著。“一日參與,終生榮耀”,夢想總是激勵人心。茅溪工業在膨脹,在裂變,幾何級的增長占到了全縣的半壁河山。突破和飛躍,是對歷史和現實的最高獎賞。
地理上,茅溪仍然封閉。至今,茅溪仍然沒有通高速,高鐵繞道而行,規劃遠在百余公里開外。從茅溪到古藺,需要在崎嶇山道上蜿蜒六十到八十多公里才有高速路口。從集鎮下到河谷渡口,從基地上溯盤山公路,仿佛穿越漢唐,從一段歷史走到未來。
思想的閘門一打開,追尋的腳步就停不下來。茅溪的神奇引來八方來客。生態,醬酒,楊梅,寺觀,每一件都讓人牽腸縈懷。一千二百米的海拔,濃得化不開的負氧離子,苗族文化風情,茅溪自有你無法拒絕的風采。于是,仿佛一夜之間,棗林民宿的川流不息,楊梅節的十度風華,地產的方興未艾,此間風景恍若桃源世外,吸引了遠遠近近的游客,不顧路途迢迢,跋山涉水而來,停在茅溪,為茅溪帶來更多的風景,更多的生機。
茅溪剛剛被喚醒。
因為沉醉,久已忘卻我們曾有過多少離合悲歡。當你喚醒,一切驚喜系于踐諾與擔當。醒與醉,常在夢想中翻覆,總想擺脫現實羈絆。沉醉使人多么迷戀,喚醒又多么令人震撼。茅溪遠來,且共這路的曲折宛轉,且共這河的多情浪漫,這真與善,會有很多人珍藏心底,驚喜會在一個又一個季節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