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湖中的寶塔離我很近又很遠,因了一湖微瀾的春水,只有野鳥夜宿白色閣中,柔濕的青苔床上長著幾顆無名的小草,雷雨間,交頸而眠。
一整夜的雷雨,難眠。骨子酸,帶毒的血液在暗處潛流。想沉沉地睡去,不要飄緲的景象,只想如那塔中的野鳥一樣,安祥靜謐。
我也不需用鮮花點綴夢境,無需海誓山盟踐約黃昏。輕輕地閉上眼,想睡。可我總在夢境中,流入了淡藍色的母親河里,被那些透明的水母和小魚小蝦們簇擁著,慢慢把自己幻化為一尾紅魚,溜進了夜的最深處。
歲月的燈盞,掛滿了那條青石老巷,巷道的盡頭,斷垣殘瓦,有只綠蜻蜓傻傻落在湖水邊少年的掌心,你無暇逗弄,伸手只知觸摸著夜的寂寞。赤腳撲騰著水面,渾然不覺我也幻化為魚嘻游在你的掌底 。
今夜,我嘻游在你的掌底,躲在飄浮的枯葉下聆聽你那澎湃的春潮。
汀岸上的少年啊,你目光灼灼,遙望星海,等待月光的女兒穿戴著二月的紗裙,赴約你這春天的處子,獻上她空臂處環摟著的第一縷春風。
魚隔著岸,岸攀沿著淡藍色的心思。風穿過雷雨,撫弄著歲月的豎琴,愛的箭簇似一道道閃電穿透紅塵。
今夜愿為鳥,只有夢才肯為我張開翅膀。不想為魚為蝶,只想為鳥,安落你的肩頭。一同漫步在那月光下的竹林里,聆聽夜的碎語:大地的氣喘、海拍石岸的喧騰、微雨的嘀噠、靜樹的吐納、小草的呢喃、花兒的羞語。用只有你聽得懂的鳥語啁啾著所有歲月的私語。
那只淋濕的傻蜻蜓不愿離你而去,吹皺的春心一顆顆飄逐在我的棲生地,溥溥野草在水底處搖曳生花。
每年,我都在用不同的心境不同的容顏等你。春子,哥哥,長大了我要做你最美的新娘。無邪的呼喚,那玉肌若芙蓉,低首嗅青梅的嬌媚已倏然不見。春子,弟弟,今生心底最深處喃喃的輕喚。歲月已把我的血肉之軀豐腴,可我已只能是你姐姐了。
暖被滑落,瞬間潺動的羞色,有淚輕落。我裸睡寒風中,不愿醒來,不想窗外樟樹上的小鳥們嘰呀著把我吵醒。我在俗世里只能倚窗遠眺,偷窺歲月的風情,去仰慕那籬角黃昏梅邊吹笛的女子。
蘭舟難渡舊時春,馳隙流年,湘天漸暖,片湖春夢。少女時種植于那空山雪月下的紫色心,錯過季節卻在今夜的雷雨下瘋長。沉水倦心,燈火闌珊,回眸深處,我也將老去。
三月的鳥群掠過我的頭頂,我也將老去。戴著母親在烈日下用金燦燦的葵花為我編織的花環,走在春天的堤埂上,最后溫柔地對你一笑。
今夜盛妝,弟弟,為你我挽起了最后的春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