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

張先倫

屋里的燈忽然熄了，窗外的路燈也沒有了光影——停電了。

他無奈地坐下。睡吧？還早，他從來都不會早于十點睡。繼續去尋那飛蛾然后把它消滅掉？燈一熄，那令他討厭甚而至于惡心的飛蛾竟也消停了，不知躲到了哪個角落。

其實每天他都會拉上紗窗以防蚊子飛蛾之類的進入房間的，但今晚有只飛蛾不知從哪個縫隙里硬擠進這屋里來。它先是在屋頂的燈周圍飛，還不時故意地去撲打一下燈盤，那翼上的絨毛便在撲打燈盤時騰起一縷煙塵。他試圖去消滅它，但試了幾次，都因屋頂太高而無能為力。他便恨恨地坐下，想繼續看他的電視，沒想到那飛蛾像要戲弄他，竟飛到了熒光屏前，然后息在了熒屏上。他捕捉到了戰機，一下從沙發里竄起，只差是跳到電視機前，揚起了手里的拍子，但那飛蛾卻在他拍子落下前猛地飛起，輕盈地掠過他的發梢，飛向樓頂……

也就在這時，燈熄了。

他重重地跌坐在沙發里，摸著了茶幾上的手機瞟了一眼：9:50。

飛蛾沒有了蹤影，四下里一片黑，這倒很快讓他想起了十五歲時的那個夜晚。

那時老家還沒通電，他坐在煤油燈下看一本借來的小說《同在藍天下》，一直到天亮。天亮了，他走出屋子，早起的母親抬頭看他，眼里充滿了詫異。

“你去鏡子里看看！”母親說。

他便走到鏡子前——老天，鏡子里的人他也認不出是誰：那臉比張飛的還黑，特別是鼻孔下的唇上，似有兩條黑色的大蟲正往鼻孔里蠕動！

再回頭看母親，母親笑了，他也笑了……

想到母親的笑和自己的笑，他心里一下又想到院子里栽的那些花，特別是那株三角梅，這兩天已經開繁了，每躲花都像一張燦爛的笑臉。風輕輕吹過，每瓣花都如一只火紅的蝴蝶，可愛而又嬌艷地在風中搖來晃去。用手輕輕撫摸一下花瓣，柔柔的，滑滑的，像孩子的臉，細膩而富有彈性，教人舍不得離開……

“嘟！”有電器發出響聲，燈也同時亮了，屋子里頓時充滿了光。他不情愿地環顧了一下屋子，似乎想找到點什么，但又似乎什么也沒有找到，只有墻上的時鐘，剛好指在十點上！

“十分鐘，剛好停了十分鐘！”他默念，明天早晨一定要記得給三角梅澆水，那花可真的美呢！”

其實他還沉浸在剛剛過去的黑夜里，短短的十分鐘，在這突然沒有了光的黑夜，他內心深處的一扇窗竟悄悄地打開了……

沒有光的世界，其實也可以是那樣美好,但那是用眼睛看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