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四川敘永縣/張先倫

多年來，為了治好父親的病，杜聚才帶父親去過好多大醫院，但都無濟于事。每次看到父親痛苦地不斷地用手捶打自己那彎得像一張弓的腰，杜聚才心里就難過。但讓杜聚才萬萬沒想到的是，父親在吃了老吳的九副草藥后，腰不僅不痛了，而且能直起來了。

怕是老天有眼，想讓父親過點好日子吧，要不，怎么會遇見老吳呢？——有時，杜聚才這樣想。

    杜聚才的家在蒼山深處的一個村子里，這里沒通公路前幾乎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方圓幾十里就這個小村子。公路修通后，精明的杜聚才看到了商機——小村子四周都是山，開個沙石廠既不會造成大的污染，又有取之不盡的山石作原料。但等杜聚才把廠開起來后，才發現缺少人手——村子里人口本來不多，加上大多年青人都外出打工去了，留在家里的勞動力就更沒幾個。到外面招人吧，工資要求高不說，最主要是沒誰愿意到這大山里來。正在杜聚才犯愁時，老吳出現了。

    那天，背著一個包，滿臉胡渣的老吳出現在杜聚才面前時一頭長發，衣服看樣子是好久沒洗了，說要找工做。老吳說他是外省的，借了村里人的錢出門做生意被人把錢騙走了，就連身份證也掉了，現在既回不了家也不敢回家。沒有身份證在城里落不了腳，況且在城里找工做怕被人認出，只能往僻靜的山里來。老吳除了要有間屋子住外，工資要求并不高。杜聚才正愁沒人手，就答應了老吳在沙石廠干活。至于住的地方，倒好解決，沙石廠本來建有兩間堆放工具之類的保管室，原計劃是要有個人看守的，讓老吳住進去，既不用額外開啥看守費，又解決了老吳住的問題。

老吳很勤快，平時沒啥話，干活從不偷懶，杜聚才還是很滿意。

沙石廠開辦以來，杜聚才父親沒事也常會弓著病腰來看望。老頭子看老吳干活踏實，遇到休息時，便喜歡和老吳擺談。時間長了，老頭子和老吳成了熟人。一天，老吳忽然問起老頭子的腰病的事，老頭子本不當回事，只以為人熟隨便問問，沒想到過了差不多兩個月后的一天晚上，老吳用石場的竹籃背了滿滿一筐東西來到杜聚才家里。老吳指著竹籃里用報紙包好的東西對杜聚才和老頭子說，他們父子對他好，他沒法報答，但他可以醫好老頭子的腰痛病！

“這里面一共有九副藥，三天煎服一副，先吃哪包后吃哪包我都是用筆標好的。”他特別交代杜家父子，吃第九副藥時，一定要等到在夜里十二點喝完最后一口，其余老吳也沒再多說什么，交代完后就返回他住的保管室去了。

杜聚才父子看著竹籃里的藥，將信將疑。等老吳走后，老頭子說，他看老吳是個實在人，不會有啥懷心眼，就算要使壞，害一個病老頭又有啥用呢？杜聚才想想也是，于是答應父親先服一副看看。

第二天，老頭子便開始煎老吳的草藥吃。吃完第一副，他說感覺要好一點點。杜聚才以為是心里作用，但反正沒見啥壞作用，于是老頭子又按老吳標好的順序服第二副……，就這樣，等老頭子在一天夜里的十二點把第九副藥的最后一口喝完，腰不痛了，而且直起來了！

老頭子病好后，杜家父子千恩萬謝。杜聚才問老吳要多少錢，而且要置辦酒席感謝老吳。老吳慌忙阻止。老吳說，藥都是他抽空去蒼山山里找的，沒花一分錢，他說他治好老頭子的病只是家里有個祖傳小秘方，祖宗留下話，不準吳家后人用這個方子謀利，所以他不會要錢，也不會去吃酒席，杜聚才只好作罷。過了兩天，杜聚才就不讓老吳去工地干重活了，安排老吳專門負責在石廠記賬，老吳推辭了一陣，接受了。沒想到的是，老吳居然寫得一手好字！

從此，村子里十多戶人家都知道老吳會治病，但凡有個頭痛腦熱的就找老吳，有幾個拖著養身病的，也叫老吳給治好了。不管是誰，病治好后老吳都不收錢，他說，他沒花成本，藥都是在倉山山里采的草藥。

自從知道老吳會治病，才有人留意到老吳沒事時喜歡看書。但老吳看的書人們都看不懂，書上的內容深奧難解不說，單那些繁體字就讓人望而生畏。有個年紀大些讀過幾天書的老人告訴村里人，老吳看的書除了《黃帝內經》、《傷寒雜病論》、《神農本草經》、《難經》外，還有一本人們從未聽說過的《吳氏秘方》。

有幾次杜聚才的父親曾提出給老吳在村里另外找兩間屋子，讓老吳去開個診所，但都被老吳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老吳說開診所是需要好多證的，他啥都沒有，萬萬不能。杜聚才的父親是個細致人，每次談到這個話題，他都會發現老吳拒絕后臉上總會有一種痛苦的表情。

就這樣，老吳在蒼山下的石場里住了兩年多。直到有一天，杜聚才走進老吳住的屋子，沒看見老吳，問其他工人，都說沒有看見。杜聚才以為老吳是有啥事外出，也沒太在意。等過了兩天老吳還是沒出現，杜聚才才慌了，仔細在老吳住的屋里查看，終于在老吳床下平時裝雜物的木箱里找到一張老吳留下的字條，上面就五個字：“謝謝！我走了！”

老吳除了他來石廠時背的那個包，其他啥都沒帶走。

老吳走后，村里有了關于他的許多說法，我雖然也不知道正確的答案，但我更傾向于杜聚才的猜想——老吳并不是一個生意人，而是一個中醫，靠祖傳學的醫術，沒有啥資格證之類的。有一年，一個病人死在了老吳家，死者家人提出的的巨額賠償讓老吳傾盡了不多的積余。處理完這件事情后，心灰意冷的老吳離家出走了……

當然，也有人說老吳可能是一個逃犯，但沒有人希望這是事實！

閑余時，我也想，不管老吳原來是干啥的，也不管他后來去了哪里，但他在蒼山下這個村子里實實在在地做了許多人做不了的好事。

就在前幾天，一輛小車開進了杜聚才的砂石廠，車上下來一老一少兩個人在老吳住過的保管室前站了一會兒就又上車走了——杜聚才沒在，保管室也沒人，門鎖得緊緊的。一個當年與老吳一起干過活的石廠工人說，他遠遠地看見車上下來那個年紀大的人像老吳，但沒想到車會很快走，他也沒來得及過來確認。當天晚上這事在村里傳開后，包括杜聚才父子在內，所有人都怪那個工人沒留住老吳——至少該讓老吳知道，大家心里都念想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