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稅”月

羅蘭燕

那一年，18歲的我，帶著花樣般的夢幻在川、滇毗鄰的敘永縣分水區稅務所當了一名普通的稅務干部。

那十多年來，我和同事們一起踏遍了那里的山山水水，走遍了那里的鄉間小道。

那一段耐人尋味的美好時光，經常縈繞在我的心間……

一包沉甸甸的硬幣

我的書房里珍藏著一只小木箱，里面裝滿了壹分、貳分、伍分的硬幣，一共有三百多枚。這包硬幣在我心里永遠都是沉甸甸的——這是我征收的第一筆稅款。

那時，我們所的“大本營”設在分水區公所內。分水區下轄六個鄉，其中最遠的是離區公所四十多里的枧槽苗族鄉。山區稅務所的稅源少，除供銷社、信用社等三四家企業外，其余就是遍布各鄉的個體工商戶了。我一個不諳事的小姑娘，在熟悉了一個月的征管工作后，也被安排征管分水場鎮集貿稅和枧槽鄉個體稅收。去枧槽鄉，一想到要翻山越嶺來回走幾十里山路，就不禁暗自落淚，但我擦干了淚水，背著黑色的小挎包，踏上了獨自收稅的漫漫“征”途。先擠上早班客車坐四五里路，下一段路就全靠兩條腿了。這是一條狹窄的“毛坯路”，路面坑坑洼洼的，偶有農用車經過，要么塵土飛揚，要么泥漿飛濺。剛上路時，一人走在路上，興致還很高，可走著，走著，之前滿腦的詩情畫意漸漸被雙腿的酸楚所代替。

不知翻過了多少個山頭，才遠遠看到了一家小店，卻不料店門緊閉，半天不見主人。向路邊的人打聽，才知道店主是半農半商，只有趕集的時候才來，平時大多是在家里種地。于是，我硬著頭皮把他從對面山坡上找回來。店主是矮個兒、棱形臉、鬢邊略有些花白頭發的老人，我至今仍能呼出其姓名——何良舟。環顧小店，不足十平方米的屋前安放著小貨架，稀稀落落地擺著一些日用品和食品，估計價值超不過千元。這時，他到柜臺后面慢吞吞地像在尋找什么。不一會，他拎來一個小布袋，小心翼翼地從里面掏出一摞摞用紙分封過的硬幣，遞到我面前的小凳上，說：“小同志，我早準備好了。這是我上月的稅款9元9角錢。”低頭在膝上開好稅票，清點完錢后，小聲說道：“何伯伯，你知道我要來收稅啊？把稅款都準備好了。”沒想到他一句平淡的話讓我吃了一驚,使我終生難忘：“皇糧國稅，自古有之，開店哪有不交稅之理，還是早點把稅錢儲起來踏實啊！”

那次巡回征稅，所收稅款不足400元。后來，我用部分工資換回了這三百多枚硬幣，它又伴隨我輾轉搬了幾次家。這一包小小的硬幣，讓我懂得納稅人的錢是多么來之不易！

一碗香噴噴的蛋炒飯

到枧槽鄉收稅往返走近百里路，并非難事，多走幾次也就練出來了。最大的難題還是吃飯和住宿，那里沒有館子，沒有像樣的旅館，運氣好的話趕上政府伙食團開餐時間可以搭個伙，于是我咬牙選擇帶上干糧早出晚歸。就是這么特殊的環境，卻讓我吃到了一頓最香的飯、一頓回味無窮的飯。

這頓飯說來話長，我們所里有“老帶新”的傳統，我的“師傅”韓叔，是一位和藹可親、業務嫻熟的老同志。記得他第一次帶我到苗族鄉的那天，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鐘了，早就過了伙食團開餐時間。想著晚餐時間還早，雖然饑腸轆轆，也只好邊工作邊等待，于是我們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到納稅戶高叔新大媽的家。一進門，高大媽遞來一大杯熱騰騰的茶，沒說上兩句話，高大媽就進了廚房，不知在里面搞些什么。不一會兒，她竟端來兩大碗香噴噴的雞蛋飯，笑瞇瞇地招呼：“老韓，小羅，你們快來吃吧！一定餓壞啦！這里沒館子，將就將就吧！”這時，我的淚花在眼睛里不停地打轉，捧過碗狼吞虎咽起來。雞蛋飯下著泡姜、新鮮茶，成了我平生吃過“最高級”的美味佳肴。飯后，高大媽，一是一、二是二地交清了30多元的稅款。

很多年，我再也沒有見到高大媽了，但她枯瘦的身影常常浮現在我的眼前。那一碗雞蛋飯，讓我第一次領受了納稅人的濃濃深情，它像一粒種子，深深地埋在了我的心里。在后來的歲月里，我盡力地用真情傳遞著這份愛心。

一段驚顫顫的路程

我們稅務所的轄地大多是海拔1400米以上的山區，而枧槽鄉場的地勢又出奇的低。距鄉場約三里遠，有一個叫“風埡口”的地方。埡口下是高達百米的大陡坡，坡下則是滔滔的赤水河支流－－倒流河河水了，“毛坯路”恰好要經過這里。那是一個雨天，我收完稅已經下午4點多鐘了，剛好有輛貨車可順路回去，但駕駛室已經滿員了。由于回所心切，不管三七二十一，經司機同意后，我就爬進了后車箱，里面早已坐了三個人。剛上車的時候，我覺得今天真是太幸運了，起碼晚上八點以前可以到家了。當我在顛簸的途中做著美夢的時候，車子正好經過啞口。這時，車子傾斜得很厲害，我用雙手緊緊地抓住車擋板，車子好像有點堅持不住，車輪又卡在了小石坑里。司機立即開足馬力向前掙扎。發動機傳來轟隆隆的吼聲，車輪刮著地上泥漿蹦得老高，但是車就是巍然不動。司機再次加足馬力，車向前進了一步后，反而一搖一晃地向后面滑了起來。本來，車往坡上行，人就像蕩在懸崖邊，眼看著車子往下滑，我心里特別緊張，想喊又喊不出聲來。時間在一秒一秒地過去，車又在一點一點地往后退，我想完了、完了……本能地把裝有票和款的挎包貼在胸前攥得更緊了。這短暫的幾分鐘仿佛過了很久……終于，車在退了好幾米遠后停了下來。眾人在驚嘆中清醒過來后，紛紛下車推車，高喊著“一、二、三”，齊心協力地將車推過了那段崎嶇的路，人人都沾滿了一身的泥。后來聽人說，前天這里才翻了一輛車，死了兩個人……

“風啞口”那段驚險路程的記憶，不僅讓我刻骨銘心，更讓我懂得：活著就是幸福之本，工作就是快樂之源。

一句火辣辣的話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穿梭于鄉鎮收稅，我的內心是多么的羨慕管理企業的同事啊！除了主動向同事請教稅收知識外，我還常常在辦公室翻閱文件或自學業務知識，就是遺憾沒上過真正的“戰場”。這一想，真的就盼來了機會。我參加工作后第三年，按照所長安排，我和小張到信用社開展所得稅匯算。說明來意之后，會計抱來一大堆財務資料，說：“你們慢慢看吧！”這一下，沒單獨開展過企業稅務檢查的我們可傻了眼，平時看的什么會計原理，什么記賬憑證、分錄、報表呀，此時，陌生起來全沒有用了，翻去翻來還不知從何下手。突然，我靈機一動，想道：所里的同事不是有時調賬本回所檢查嗎？于是鼓足勇氣對信用社的會計說：“叔叔，請讓我們把賬帶回去看吧，一個星期后歸還。”萬萬沒有料到，方才客客氣氣的他，冷冷地打量了我們兩眼，用不屑的神態大聲說：“不行！不行！我們的賬是保密的，不是誰想拿都拿得走的！要看，就在這里看！”氣氛一下尷尬起來，我一時不知所措。他那句話，像一個耳光火辣辣地甩在我的臉上，我覺得一股熱氣竄滿了全身，也觸動了我的心。我記不清楚那事如何收場了，但從那時起，我產生了鉆研稅收業務的興趣，養成認真做好每一件事的習慣，下決心要學好業務，爭做合格的好“稅官”。

一頁新嶄嶄的篇章

后來，因工作需要，我離開了心愛的基層一線稅收征管崗位。在以后的歲月里，我仍時刻關注著稅務征管日新月異的變化和發展，并發自內心地為之自豪和高興！看到今天現代化稅收管理，從納稅人自覺納稅遵從度的提高，到“互聯網+稅收”的管理模式……現在，我們的稅收事業蒸蒸日上，隨時都在刷新記錄，沖擊新視野。有三十多年稅齡的我，作為稅收征管發展的見證人，覺得當初的汗水沒白出，淚水沒白流！還記得1996年初，我和同事們為規范納稅人第一次到稅務所交稅，大家都沒放假回去過春節。許多次宣傳動員，許多次上門敦促，許多次解釋或爭吵……最終換來了稅收征管的大變革。后來，只要看到征稅窗口排著長長的交稅隊伍我都會百感交集。

當今，國稅、地稅在分家24年后再次合二為一，作為兩次改革的經歷者、見證者，我思緒萬千、激動萬分：經過所有稅務人的努力，新時期稅務改革的突飛猛進，好似傳奇也是妙想，是變不可能為可能！合并后，中國稅務已邁出翻天覆地的關鍵第一步，又將翻開嶄新的篇章，奏響稅收現代化昂揚的進行曲，迎來了更加美好的明天！

悠悠燃情“稅”月，酸、甜、苦、辣的故事很多、很多，它們并沒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淡忘……

（羅蘭燕，女，從業稅務，瀘州市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文于《四川稅務》《瀘州作家》《瀘州新報》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