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有一家雜貨店,店主叫汪有民,六十左右歲的人。他憑生愛那杯中物,不管春夏秋冬,他沒了那酒就犯暈,喝上幾口,精神立馬就來。
汪有民有一句名言:生是死,死是生,生生死死誰之過。
初一聽,似乎沒啥可奇的,但你要是慢慢品,你會覺得這句話太經典,太有哲理性,甚至還有一點禪學的味。
據說,汪有民他父親是國民黨軍隊里一名軍官,在重慶解放那年,把他寄養在一戶人家,攜了他母親去了臺灣,一去就再沒回來。
養父、母家是一座大莊園,是當地有名的財主。汪有民認了這家養父、母,就與他們的兒女一起,同玩、同學、同食宿,養父、母對他也如同己出。養父解放后被劃為商人,還加入了工商聯,對當時當地的經濟建設起到很大的作用。但后因與汪有民父親的關系,先說他通敵,后又說他是敵特份子,被關進了監獄。(聽說后來死在了獄中。)
養父被押,養母一看這樣子情景,怕汪有明也跟著吃虧,只好讓他帶上一筆錢,到一個遠親家去。那年,汪有民只有十歲,住進了養父、母一個遠房親戚家后,養母臨走時讓汪有民叫領養他的男女:你叫他們姑父、姑媽,要聽話!從此,汪有民就開始了與豬、牛打交道的生活。那家人也不知道他的生歷,加之夫妻兩又無子,只當是他家里一員,就這樣糊里糊涂就過去四、五年。
忽然有一天,汪有民看見姑父倒在豬舍旁,他連忙去找姑媽,找了好幾個山頭,都沒見著姑媽的影子,十四、五歲的小伙子真不知該咋辦。他抱著姑父搖晃著,一邊大聲喊叫,姑父終于微微睜開了眼睛,手指指著院壩邊上一個大缸。汪有民明白了他的意思,趕忙跑過去舀了一大碗水來。可惜姑父已經從此不能再睜開眼睛了。
汪有民大哭了一陣,跑回屋子里悶坐著,眼淚還不停地淌;他不知道姑媽去什么地方了,村子里還有十多戶人家,他都去問過了,也都說沒見著他姑媽,他只能守著姑父的尸體等待姑媽回家。一天,兩天,三天……然而,姑媽一點消息都沒有。
他清楚姑父象村子里其他死去的人一樣,永遠離開了這個人世.。他便決定去找尋姑媽,可是,找了一山又一山,十多天都沒有姑媽的消息和影兒。他明白:姑媽也消失了!姑父死了還有尸體,可姑媽……
汪有民在村人的幫助下,草草地安葬了姑父,獨自一人守著三間土房,他也餓得心慌,他有錢,有很多錢,可錢有什么用處。汪有民找來幾個村里小伙伴,相約去十多里外的老山摘野菜,每天摘的野菜除了自己吃外,多余的,他就送給其他伙伴。到了晚上,他無聊極了,就對著天空胡思亂想,想了些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想累了,就一頭扎進破棉絮里呼呼大睡。
有一天,他與伙伴去摘野菜,發現一位老頭躺在路邊,他以為象他姑父一樣死了。可當他走近看時,那老頭眼睛半閉半睜,用一根打狗棒指著天上行云,喃喃地說:仙姑等我,仙姑等我,我是老李呀!汪有民知道他說的仙姑就是何仙姑,自許鐵拐李。知道他已經喝醉了酒,幾個伙伴一邊哄笑一邊離去。事后,他想:這酒喝了是什么感覺,真的就象那老頭那樣,我一定要試一試。
那天,他對伙伴們說:我請你們吃一樣東西,保你們吃后如神仙一樣。伙伴們就急著問是什么東西,他也不做聲,直到一個供銷社,叫營業員:打上半斤酒來。那營業員驚異地看著他們,但她分明看見汪有民手里拿著一元錢,只好用一只大碗打了酒遞給他們。這是汪有民第一次喝酒,其他伙伴也是第一次,除了感覺到苦味,后感到暈;五個人稀里糊涂就喝了一斤,雖然都沒有醉,但除了劉世榮和汪有民外,都暈得不行了,結果,那天的野菜都采得很少。汪有民說:我家里沒人,你們把我摘的分了,回家也好說。大家又去撥了些葛樹皮,才回了家。
而就從那天起,汪有民好象與酒有緣,每天都要去供銷社。后來,他索性用一個大瓦罐,一次就打上十斤酒放在家里;白天仍然同伙伴們去摘野菜煮了充饑,到了晚上,點上馬燈,一個人一邊喝酒一邊想心事,但不一會兒就喝得爛醉,一頭扎進被窩就睡著了。久而久之,他已經離不開那杯中物了,幸好養母給他留下的錢,恐怕一輩子都用不完的。
汪有民晃晃蕩蕩地過了一年多,看村子里已沒有幾戶人家了,自己也索性搬到一個深山林子里,每月下山一次打酒買糧食。在山里一個人還讀讀書,把已學過的六年課文都讀了若干遍,記得個滾瓜爛熟。可轉念一想:這有什么用處?遂開始學習狩獵,同時也養些猴,還有兩條狗,那些猴子與他處得久了,也有了感情;兩條狗與那些猴子也相處得很好,日子過得還算開心。
有一天,他去東山狩獵,遇見一個姑娘躺在一片小樹林子邊,出于人性,他把她撿了回來。當時那姑娘已是餓得半死,他用玉米和些野菜煮了喂她,那姑娘才慢慢醒過來,得知是汪有民救了她,千恩萬謝。說:大哥,我已沒了爹媽,兄妹也不知是死是活,求求你,好人做到底,留下我吧!汪有民沉默不語,她又說:大哥,我都十六歲多了,我可以幫你洗衣裳、做飯,我都能做。
汪有民見她很可憐,加之這姑娘長得確實水靈靈的,也就把她留下了。可好景不長,才過兩年多,那姑娘卻得了一種怪病,盡管汪有民費了許多錢,也沒能醫好她的病,結果一命嗚呼。汪有民氣得發誓不再找女人,對那杯中之物,更加熱愛。
轉眼間又是七、八年過去了,汪有民天天一個醉,皇帝萬萬歲,他才不管你誰當書記誰當總理,天下如何好如何亂,他只要有酒就行。但此時,國家確實發生了巨大變化,從計劃經濟到商品經濟,從商品經濟到市場經濟,全國都在發展經濟,汪有民卻在深林中過神仙日子。
忽一日,他少年時的朋友劉世榮在村子東頭碰上了去買酒的汪有民,十分驚詫,一把抓住汪有民說:民哥,你去了哪里了,我找你多少時日也不見影兒,這二十多年你都干啥去了?!
汪有民也還認得劉世榮,半睜半閉著眼說:喲,老朋友呀,幾十年不見了,走,我請你喝酒去。隨即,兩人來到一家酒店。
兩人談了一些別后的話,還不是兩個字“艱難”。之后,劉世榮告訴汪有民:現在好了,我辦了工廠,老哥,你書讀得多,來幫我管賬吧?!
汪有民仰起臉來,仍然是半睜半閉著眼,搖晃著腦袋說:兄弟,我已經死了,你找死人替你辦事?
“老哥,你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到我工廠去,我給你安家!”劉世榮滿懷期望地說。
汪有民不知是喝醉了,還是另有心事,他沉默不語,許久也不說話。劉世榮也不逼他,絮絮叨叨說著這許多年的艱難困苦,隨后又說了他起家史和現在的情況。也不知道汪有民聽見沒有,倒是酒精起了作用,劉世榮對著話筒大呼:給我派車來。
汪有民終于還是聽從了劉世榮的勸說,也接受了劉世榮的要求,并把他自己余下的幾萬元錢作了股金投到劉世榮的工廠。劉世榮與他象親兄弟一樣,讓他坐第二把椅子。汪有民雖然也還是離不開那酒,但他保證在上班時間絕不喝酒。隨著事業快速發展,劉世榮跑業務出差的時間越來越多,汪有民每次都要在他上車前遞給他一小壺酒,劉世榮到了什么地方也要及時打個電話給汪有民,還是勸他少喝酒:老哥,身體要緊呀,我們還有更多的好日子在后頭呢!
劉世榮這人心比天高,他說他要占領中國60%的市場。幾年時間,他確實也做得不錯,只可惜隨著業務的不斷擴大,在外面跑的時間和地方多了,他竟染上了賭、嫖的惡習。汪有民還以為他干事業真夠玩命的,所以把公司內部給他抓得僅僅有條。然而,他哪里知道,公司在外已經欠下了大筆債務,而劉世榮還在電話那頭說:老哥,又簽了幾單上百萬的,你就放心吧!
汪有民發現公司虧損時,已經晚了,因為劉世榮不允許財務部門透露財務情況,所以,汪有民一點不知道公司的經營和收支狀況。加之他每日與杜康難舍難分,除了他主管的人事關系,他什么都沒有管上。公司很快就在劉世榮被捕后宣告破產了,汪有民也只得離開《劉氏林木集團公司》。
汪有民離開公司那一年,正是世紀最后一年。他決定在城南買一個門面,做些小生意維持生活,可他的酒決不能沒有。劉世榮給他找的一個媳婦,他嫌年紀小了,后來又給他找了兩個,他都覺得不順意,也就放在一邊了。如今他買了門面,開始經營一些雜貨,可他又真的不想動彈身體,于是就想到找一個老伴。此風聲一旦傳出,上門說媒的彼彼兼是,可這汪有民說要等緣分,來相親的不下十人,他一個都看不上。
有一天,他與朋友在小酒館喝醉了酒,已是夜深人靜了,他本想去送朋友,可朋友說什么也不要他送,歪歪扭扭地走了。他只好也歪歪扭扭地回家,走到南環路一個拐角處,他尿急,正要行事,聽見十多米處有女人的哭泣聲,他急忙走過去想看過究竟。這一看還了得,一個衣裳被拔光了的女子躺在地上,他頓時酒醒了一半,立即就要送她去醫院;可他的手還沒有接觸到那女子,肋骨間突然覺得剌痛,他調轉頭時,心里已是明白了;:看來我這條命也得搭上了……
想到這里,已經來不及了,身上挨了多少刀,他也不知道,他永遠不知道了。當人們發現他時,他手里還有一片布片和一個塑料酒壺,那布片已滲透了血,分明是他與歹徒搏斗的一剎那間扯破了歹徒的衣裳。有人早已報了案,圍觀的人都在議論中等待警員到來。
汪有民犧牲了,得到政府“見義勇為”獎的稱號,犯罪人伏法,那匪徒僅是劉世榮的小兒子。
汪有民出殯那天,下起了小雨,街道兩邊站滿了人,直目送汪有民出城。殊不知殯葬隊卻在南城外停了下來,人們驚異地發現一群猴子,兩群猴子,好幾群猴子匯到一起,足有上百只猴子堵在路上,抓腮摁爪,更是不讓殯葬隊過去。殯葬隊毫無辦法,還是一個山民提醒說:用鞭炮,用鞭炮!就有人放了好幾串鞭炮,那些猴子才一哄而散,卻在遠處久久不愿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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