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退休教師王素芬提著一個老式黑提包急急忙忙地往區(qū)政府機關家屬大院趕來。王老師的女兒出差去了,下派到某山鄉(xiāng)當鎮(zhèn)長的女婿范正剛也是成天忙得不落家。小兩口三十好幾的人了,連孩子都沒生,這家哪還像家呀,純粹一座旅館。王老師跨進院門一看,院壩頭里三層外三層堵得水泄不通,好像出事了,無奈湊不近去。 “凌晨三、四點進屋,把人家屋頭翻得稀巴爛,嘖嘖!”一個老太婆嘆息。
“哎,現(xiàn)在的強盜兇,入室沒傷人還算良心好!”一個老頭說。
“您不曉得,強盜按準了他家沒得一個人!”
從最里面?zhèn)鱽砺曇魣蟾嬲f:“這個小偷有意思,啥也不偷,只偷公文包!”
“那包包頭肯定有名堂!”
一個聲音幸災樂禍地說:“那還消說,現(xiàn)在不興現(xiàn)鈔興支票了,哈哈……”
王老師感覺不對,她拉住前頭一個人的胳膊問:“請問,誰家出事了?”那人頭也不回,指著三樓一窗戶大開的房間說:“領導家才有偷的嗄!”
“那小偷抓住沒?”
“抓是抓了,蹊蹺得很!”
“咋個回事?”王老師聲音顫抖起來,心咚咚跳得厲害。
那人壓低聲音跟旁人議論,“你說怪不怪,男主人聞訊趕回,家門不入就走了!”
“嘿,更怪的是,公安不裝小偷,卻把男主人帶走了!”
“就是被雙規(guī)了!”有人干脆直截了當?shù)卣f。
“平時裝得老實……"
“還是翻燈兒嘍,嘻嘻……”
“哈哈……”
王老師只覺太陽穴突突地跳,仿佛全身的血液控制不住直往腦門上涌,剛喊出一聲,“天哪!”便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出人命了!”院里堡壘一樣堅固的人群“嘩”地散開,注意力暫時從銬在保安室門前的小偷身上轉(zhuǎn)移,向暈倒的王老師圍來。 有人認出她就是范鎮(zhèn)長的丈母娘王素芬老師。“他老丈媽肯定也脫不了干系,你看,那包,那包……”人們一看暈倒的王老師兩手還緊緊地護住那只漲鼓鼓的黑提包。
突然,那銬在保安室門前的小偷大喊起來:“王老師!王老師!”
王老師醒過來了……微微睜開眼……艱難地站起來……“二奎,二奎,怎么是你?”
王老師不敢相信地說:“孩子,怎會是你?!”
“啊,老師,老師……我對不起您……家里窮啊,您調(diào)走后我就沒讀書了……”
“二奎,靠山吃山,可以種桑養(yǎng)蠶勤勞致富哇!”
“交通不便,山貨外運難……”小偷哽咽起來,“再說,欠了一屁股爛帳討個媳婦,卻因難產(chǎn)搶救不及,半路上母子雙亡了!啊,您說,您說——”小偷悲憤難抑,舉起戴鐵銬的雙手猛砸自己頭部,“我那窮山溝里沒得活頭!”保安慌了,趕快將他綁起來。
“二奎,你莫急,聽我說,你家鄉(xiāng)的山路在修鄉(xiāng)村二級路了!”
“我知道,公路工程款不到位,消消停停,怕要等到下輩子……”
公安的車開回來了。院里仿佛等候檢閱的部隊,靜得鴉雀無聲。車門打開,所有的目光咔嚓咔嚓像追光燈似的落在來人身上——車上先下來派出所所長,然后是渾身泥點的范鎮(zhèn)長。
范鎮(zhèn)長拍拍小偷肩說:“兄弟,你神機妙算哈,曉得我半夜有緊急任務進山,前腳剛走,你后腳就進來!”
所長邊替他松綁邊說:“小偷同志,委屈你了,因為山體滑坡,范鎮(zhèn)長借用了警車搶險救人,現(xiàn)在你可以跟我們走了!”
“公安,我沒偷,哪個曉得他屋頭恁窮,啥也沒……沒有,就只這個包!”小偷梗著脖子申辯。
“哈哈”,范鎮(zhèn)長接過包,說:“有,有,還有很重要的東西,有我向丈母娘立下的借款條!”
王老師打開自己的黑提包,鄭重地遞給女婿一捆錢,“這是我一生積蓄的五萬元,就先借你修路吧!”她紅著眼圈說:“有了路,二奎們才有幸福的希望!”靜靜的院子終于回過神來,霎時響起了“啪啪啪”的巴掌聲。
警車要開走了。小偷向范鎮(zhèn)長鞠了一躬, “我冒犯您了,等我出來,就跟您一起回鄉(xiāng)去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