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概述
1949年12月3日,納溪縣城解放,所轄其他鄉鎮也先后相繼解放。6日,卻在本縣文昌鄉爆發了一場相當慘烈的戰斗---納溪全境解放最后一戰,根據現有資料可以這樣說,整個川南的解放,沒有出現第二個類似的戰斗場面和結局。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呢?
1949年末,國民黨第72軍新34師下轄的100、101、102三個團,按蔣介石的部署,駐守在敘永、古宋、江門一帶。12月2日,已準備在宜賓起義的72軍軍長郭汝瑰打電話給新34師師長白衡【1】,要他從江門向宜賓撤退(駐守敘永的101團由長寧撤到宜賓)。
3日早上,解放軍第10軍先遣團以軍長杜義德的名義從羅漢場打電話給郭汝瑰,聯系起義事項。但郭汝瑰已與2野聯系人任廉如說好在宜賓起義,遂安排部隊于傍晚時分撤出瀘州,退往宜賓。4日,郭汝瑰在從瀘州撤往宜賓的途中,多次用無線電與白衡聯系,但始終沒有聯系上。
新34師師長白衡奉軍長郭汝瑰的命令,不與解放軍接觸,率部避開大道,從江門撤到文昌,擬從納溪和江安長江段渡河撤到宜賓,與郭汝瑰匯合。
1949年10月中旬,衡寶戰役結束后,第2野戰軍第5兵團16軍奉命挺進大西南。12月2日,從貴州入川的16軍48師139團解放古宋,圍殲了從敘永撤出的72軍新34師101團兩個營。
二野司令部前委命令16軍迅速從瀘州渡過長江,從自貢、樂山方向進發,北上參加成都戰役。
12月5日,作為軍預備隊的16軍48師137團進占江門,本擬以急行軍的速度盡快渡過長江,但軍部作戰科趕來向137團傳達軍長命令:消滅已逃竄文昌的新34師。
二 戰斗過程
晚上10點,137團團長師仲偉、政委劉安民派偵察參謀卞廣愛帶人前往偵察。不到三個小時,卞參謀捉回兩個敵哨兵,得知在文昌巖上有新34師師部及100、102兩個團,約2000余人。
團首長經過緊急磋商,認為敵人雖然人數和地形占有優勢,但敵已成驚弓之鳥。我軍經過幾個月的追殲逃敵,屢戰屢勝,士氣高昂,采取快速進攻、突然襲擊,獲勝是沒有問題的。
為了穩妥起見,隨即聯系了相鄰的138團,138團即派第3營暫歸137團指揮。于是,137團團首長做出了圍殲敵新34師的戰斗部署:1營穿插到文昌宮西南和西面迂回包圍,截斷敵退路,從西面發起進攻;2營擔任主攻,3營為先頭,138團3營為預備隊,隨團指揮所前進。
6日凌晨3點半,2營從江門抄小路向文昌宮跑步前進。8時許,前衛6連進至鳳凰園附近,被敵哨兵發現,隨即組織活力壓制敵人,掩護部隊向鳳凰園發起沖鋒,敵人不支,向文昌宮方向潰退,我方一舉占領鳳凰園,并向逃敵跟蹤追擊。3營從后面追來,從右翼加入戰斗,向北面之敵進攻。
擔任突擊隊的3營4連在連長王作云的率領下,沿著一天狹長的田坎隱蔽前進,敵人發覺后,用機槍向我方掃射,兩名戰士當場犧牲。
王連長命令全連組織活力壓制敵人,自己連續幾個翻滾,快速匍匐前進到敵人機槍陣地坡坎下,端起手槍打出一梭子子彈,驀地躍上坡坎,抓住敵人的機槍奪了過來,向敵人猛掃,敵人猝不及防,向后潰逃,四連趁機發起攻擊,2營、3營奮勇協同作戰,上午11時,攻占文昌宮南、北和西北一帶高地。
擔任遠距離迂回的1營,先于團主力半小時出發,經張家灣、雷家壩至七里壩時,與敵34師102團遭遇,營長衛三常命令3連猛打猛沖,將敵前衛部隊殲滅,敵后續部隊推至573 高地,憑險固守。3連幾次沖鋒,均因地勢險惡,敵人火力又猛,沒有攻上去。衛營長命令2連加入戰斗,連續兩次進攻,也沒有攻上去。衛營長見正面進攻不行,即命1連迅速迂回到573高地側后,配合2、3連夾擊敵人,同時組織輕重機槍、82迫擊炮、60小迫擊炮齊向敵人轟擊,大批炮彈在敵人陣地上爆炸,敵人死傷慘重,但仍沒有后撤。連長命令2、3連發起沖鋒,共產黨員何友奇帶病沖在前面,率先突破敵人火力封鎖當他躍起時,不幸中彈倒下。戰友們懷著復仇的怒火,對敵人發起猛攻,敵人陣腳動搖,企圖逃跑。胸部負傷的3連3班班長陳德遠、戰士譚景秀奮勇沖入敵陣,奪得兩挺機槍。8班長黃瑞賢端起沖鋒槍接連打倒9個敵人。此時,敵人增派一個連向我發起反沖鋒。1營官兵沉著迎戰,等敵人靠近陣地千20米時,一排手榴彈甩去,炸得敵人血肉橫飛。就在此時,敵人背后響起了嘹亮的沖鋒號,喊殺聲震撼山谷,迂回敵后的1連突擊上來了。連長段錦華帶著兩個班沖到最前面,俘敵一個排,并從敵人側后強攻573高地,敵人放棄陣地,向魚龍壩方向逃竄,他們繼續跟蹤追擊,與主力會師于八角倉、福龍寺一帶。至此,文昌宮四周高地全部被我占領,敵軍被壓縮在文昌宮場上,建制被打亂,失去指揮,無力抵抗。一部分逃竄,一部分被包圍,在我軍強大政治攻勢下,紛紛繳械,拒不投降的被全部消滅。中午12時,戰斗結束。
團長師仲偉命令各營分散搜山,清剿殘敵,至黃昏搜索完畢,共殲敵34師兩個團,俘敵師參謀長周伯照、102團團長曾翔云及其一下官兵1588人,繳獲大批槍炮、馬匹和各種軍用物資。
我軍犧牲3營李副營長以下55人,137團政治處及團宣傳隊的同志就地掩埋了烈士的遺體,在烈士的墳上插上木牌,寫下了烈士的姓名、籍貫、部隊番號和職務(注:以上烈士現已遷文昌宮烈士陵園,但大部分烈士都沒有了姓名)。團衛生隊長孟廣燦帶領大家為傷員包扎傷口,重傷員立即送往大洲驛上船,經納溪、瀘州送往重慶后方醫院醫治,但在途中有19名重傷員犧牲,掩埋在納溪,后遷到納溪烈士陵園。
文昌宮戰斗結束后,137團受到16軍司令部、政治部通令嘉獎,3營長衛三常被授予戰斗英雄稱號。
部隊沒有耽擱,抓經時間從合面上和豐,從大渡上游渡河到井口,經富順、自貢、樂山進至成都外圍,參加解放成都的戰役。
三 反思
盡管這場戰斗基本殲滅了新34師,但解放軍卻付出了不應有的傷亡代價,之所以出現這樣大的傷亡,主要與參戰部隊指揮官的麻痹輕敵分不開的。
16軍的“前世和今生”在國內革命戰爭和抗日戰爭中曾參與了許多的硬戰、惡戰,尤其是解放戰爭中的千里躍進大別山,淮海戰役、渡江戰役、挺進大西南,表現得相當出色。所以,參戰的各級指揮員都認為,要消滅撤退中的新34師兩個團,于16軍來說,好比摟草打兔子,順帶而已。
戰爭固然有流血、有犧牲,但如果考量到每一個參戰指戰員背后牽涉到的家庭,作為戰場的指揮員,就應該對每一場戰斗采取慎之又慎的態度去指揮,“不戰而屈人之兵”,兩千多年來被作為戰爭的最高準則。放眼三年解放戰爭,真正是靠大戰、惡戰所取得的地方,遠遠少于小戰、不戰取得的地方。
撥開歷史的迷霧,我們是不是可以套用一句話來總結納溪全境解放最后一戰: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和錯誤的敵人打了一場錯誤的戰爭。”
所謂“錯誤的時間”,是指軍長郭汝瑰已于12月2日就告知了白衡要他“不要與解放軍真面目作戰”、“不退回瀘州,徑退往宜賓,參加起義”。白衡已按軍部的指令行事,第10軍和二野首長已得知72軍準備起義的消息,只是信息不對稱。
“錯誤的地點”是指解放軍立功心切、殲敵心切,仰攻新34師重兵防守、易守難攻的八角倉陣地,造成了不應有的重大傷亡。
“錯誤的敵人”是指第72軍是董必武親自聯系的郭汝瑰所轄部隊,師長白衡是郭汝瑰的老鄉故交,他早已知道郭起義的意圖并且贊同起義。在文昌戰斗中,白曾派人向解放軍打白旗,但由于戰事激烈,沒有成功。
“錯誤的戰爭”是指16軍應該按照軍委統一部署,迅速渡過長江,參加成都戰役。但他們卻抱著多殲敵、多立功的思想,在納溪文昌巖區追上并殲滅了新34師,但自己的部隊遭受了不必要的傷亡。
并致使該師打散了的官兵在大山里與地方特務、團練合為股匪,尤其是打亂了其他投誠部隊軍官們的思想,為川南的征糧剿匪帶來了極大的后患。
注:本文二部分“戰斗過程”幾乎全文引用李振中(時為137團衛生員)的回憶錄《137團奔襲文昌宮》,在此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