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入:admin http://lzzjw.luzhou.net 2008-7-31
我老家住在一個叫三十里坡的村子。一聽這名字地球人都知道它給城市是一點邊邊兒都沾不上。四周的山是一個一個地圍著比木桶桶還扎得實在,就是到最近的鎮子上去,放開架勢扎起勁地走已要兩個多鐘頭。小時候,我大伯就住在鎮子上,隔三差五來家一回,帶點糧果甜得讓我們這邦小孩兒牙都要歡喜落了。那時候,我做夢都想,住在鎮上的娃兒一定是幸福的,也第一次從內心里對城市萌生了向往。
城市里頭住起當然安逸喲。村子西頭是個學校。老師一邊講城里的那些事兒,手里還上下比畫著那些高樓和柏油路,來勁得很。十幾個娃兒的眼睛扎起草股股地隨著那一招一式轉來轉去。城市就在眼前,我們甚至感覺到那根平日里可惡的教鞭在老師的手里也開始美麗起來。那個在村子里代了幾十年課的老師也只能把城市比比劃劃罷了,他也沒真正去過多大的城市,也就只是每年在開會時偶爾到鎮子上去過幾趟。至于那些關于城市的傳說,他也只是聽自己在外讀大學的二娃子回家擺龍門陣說的。
到是不久村里來了個正兒八經的老師。老師姓林,是從城里師范學校分來的。老師把城里的那些人和事實實在在地給大伙兒擺了一堂,還用那孔輕細的竹笛吹奏了一曲,曲名《城里的月光》,把我們這邦山里娃兒的心都整神起來了,恨不得一下子飛到那地方去。當然不用說了,那位姓林的老師也同那首《城里的月光》一起,象村口的那條流不盡的小河長長地流入了我們的心底。
說來也巧,到是沒等我們這邦娃兒飛到城里,那位姓林的老師上了半年課,就辭去了工作。聽鄉親們說,林老師去了城里,做起了大生意,當老板了。都是吃五谷雜糧的,誰又不想城里的那些好事兒嘛!
后來參加了工作,分配到縣城上班。縣城當然比我老家的那個鎮子大得多。不過縣城就是縣城,睜起眼睛一下子就能望到郊外的那些農田和莊稼。自己干的事兒也是三天兩頭往田坎上跑,總感覺和在老家那個村子里過日子沒什么兩樣。再說那一邦子從小和自己光屁股下河摸魚的同學就有三五個混進了城里,還時不時地打個電話神吹,說是在城里挖到了金山銀礦,還娶上了城里美麗大姑娘。整得人想流口水,把自己向往城市的欲望搞到了極致。橫下心來也想到那地方走走,人神兩界地過過日子談起來都讓人舒服。
機會一不小心說來就來了。那年夏天,被單位送到省城跟班學習,時間半年。這下總算能到真正的城里去過上一把癮了嘛。臨行前,我給自己恨放了一把血,在超市里去整了一身新家伙,還把頭上那幾根大概是因為向往城市而折騰得稀稀落落的幾根頭發武裝了一把。
三個多小時的車程一覺醒來就到了。城市終于象一個夢中的少女一樣走進了自己的眼睛,心里上下沖動得直打鼓。
當然,這種沖動很快就消失了。這么大個地方,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要去的地方怎么走呢?問了好幾個人,都冷冷地看了一眼,甩頭就走了。我趕緊拿出口袋里那張學習通知書和地圖扎扎實實地看了一陣,上公交,坐兩輪,穿街過巷費了吃奶的勁兒才找到那地方。
要落足的地方是個小區。保安一把攔住了:“你知道這里面住得都是什么人嗎?不是高干就是大老板。你,不會吧,是不是搞錯了?上個星期這里頭出了點事還沒查清楚唉、、、、、、”保安話里帶話上上下下把我瞄了一番。
我看保安牛高馬大的象二狼神一樣,趕緊解釋說是從小縣城來跟班學習的,麻煩核實一下就曉得了。
磨了半天嘴皮子,保安又瞄了一眼,去打了個電話,才算放了行。
大城市嘛,我聽說過保安的脾氣,看行頭認人。自己還得武裝一盤,放下東西一口氣跑到樓下去買個皮包。聽人家說,夾個皮包出出進進有點架勢保安就不過問了。
說起買皮包的事兒話就長了。服務員一開價,1250元,奶奶的,自己那點工資,一個月不吃不喝還買不到一個皮包。我說我是鄉下來的,沒幾個錢兒,死纏爛磨,說盡了好話,就差點沒下跪了。老板才從柜臺里抬起頭,從眼鏡里瞇了我一眼,指示服務員,250元一個子兒不少,給他。我從內衣口袋里翻出300元。服務員看了一眼老板的臉,找了50元連同皮包一起放在柜臺上,讓我走人。
你別說,還真行,有了皮包,我每天上下班夾在腰板兒上,保安還就沒盤問過。可是沒過幾天,事情就壞了。那天早晨我一上班走進辦公室,皮包就破了,里面雜七雜八的東西稀里嘩啦地掉了一地。整得大家齊涮涮地把眼睛放到了我身上。
“看你小子天天整個皮包裝眉做樣的,他奶奶的最多值50元,你花了250元才幾天就爛了,我看你真是個“250”哈。”我的臉一下就紅爛了,恨不得找個縫縫穿下去。那一晚,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平生第一次失眠了。
后來,好多時候我都一夜夜地失眠。
老實說,跟班學習的單位條件安排得不錯。兩室一廳的房子,就我一個人住。只是一個人住在寬敞的房子里容易產生孤獨和寂寞。三點一線的跟班學習,舉目無親的環境,還有大城市快節奏的生活方式。每當夜晚來臨,一個人望著窗外城市的高樓和燈火,一切好似與自己沒有絲毫的瓜葛。尤其是隔壁傳來的那位男高音竹笛獨奏,一到周末晚上定時奏響,比女人的例假來得還準時,更讓人難以入睡。
城里人也喜歡鄉下的竹笛嗎?好多的夜晚,我都一直在想,翻來覆去地想,他是不是也會用竹笛吹奏當年林老師吹奏的那首《城里的月光》呢?自己老想找機會去會會那位一墻之隔卻素昧平生的朋友。可是,城市的生活就是那樣,上班、下班,一扇門嘣地一下拉上,就是鄰居也怕是很難有機會見過面。再說,大家又無根無底的,更難了。
就這樣,半年的跟班學習很快就要混過去了。要走的那天晚上,我突然接到老婆打來的電話。老婆的話怪怪的,開口差點沒罵出來:你呀你,到城里去你老家的人還以為你去發財了。結果你半年中途才回來一趟,到老家去拿給老媽的50元錢,她老人家舍不得花,最近拿到鎮上去買東西,發現是假的。這事兒村子里的人當成笑話都傳開了。這下看你回來臉還往那里放。
50元,假錢?我一下愣了。皮包,就是買皮包時老板找給我那50元,看起來新燦燦的,自己還想拿給老媽,讓那老人家樂一樂,咱是這樣子呢?
我趕緊跑下樓,一打聽,賣皮包的店子倒閉了好幾個星期。老板連人影影兒都找不到。
要回家了,本該是件高興的事兒,自己還曾經不止一次地在夢里設計過,老媽會站在村口迎著,臉上一次次地堆滿開心的笑。你看這事給整得。我拉著身影漫無目的地走過一條條大街和十字路口的霓虹,感覺全身有些冷。坐在那兩室一廳的房間里,感覺房子空空的,城市很大。
隔壁的竹笛聲又一次響了起來,我內心里那股想找人聊聊的欲望隨著笛聲更加激烈。那怕能有個人聽我說說也好。我走出房間,無意識地敲響了隔壁那扇門。門開了,微弱的燈光下,只有一個人還再癡癡地吹著一管竹笛。
你來了。
我是你隔壁的,能找你聊聊嗎,我想找個人說說。
聽保安說你明天要走了?
對頭。
“別說了,那皮包店是我開的。我本想等你走時與你好好聊聊,把那50元假錢換回來。不過,頭個月我在股市上虧完了,老婆也離了,孩子馬上要上大學,這個月的生活費還沒找到著落。你別怕,錢的事兒我一定想辦法給你、、、、、、”那人站起來,轉過身把燈光調亮。
燈光下,一張熟悉的臉清晰地映在眼前。這不是林老師嗎?我驚呆了。
那晚我們沒有聊天,大概是彼此沒有找到合適的話題吧。只是整整一夜,隔壁的竹笛聲都從窗外傳來,《城里的月光》,聲音迷迷惑惑,讓人心里沉沉的。
----------------------------------------------------
聯系:瀘州市納溪區委組織部 13079155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