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入:ldlsq http://lzzjw.luzhou.net 2008-6-30
關上電腦一出屋,我就看見文化館館長鐵軍和書記舒廣上樓來了。舒書記走在前,圓圓的腦袋就像顆水雷從梯間里浮了上來,一露臉就一臉笑著問我:“還在寫?”我心里則不解:書記和館長平時極少上家來,怎么兩人同時來了呢?就說:“剛關電腦,正準備吃飯呢。”就把他們迎進了屋。
我是20天前從石頭坳鎮文化站調到文化館來的。文化館沒有房子,就先將我安排在了這個姓孫的農戶家中。我們鄂西夷城是個窮縣,文化館是所有單位中最窮的一個。放在郊區,實際上是在村里。屋也是建于清朝時期的老房子,搖搖欲墜。盡管搖搖欲墜,也住滿了人。鐵館長是想讓我先在姓孫的農戶家住一段時間,他慢慢想辦法調整,然后把我也弄進那搖搖欲墜的房子中去。
進屋坐下,鐵館長就勸我不搞得那么緊了,要注意身體呢。我說我搞得很消緩。在那邊屋里做飯的妻子聽見聲音也過來同鐵館長和舒書記打了招呼:書記和館長是稀客,坐,坐。就給他們泡茶。我給他們找過煙,在對面坐下來問兩位領導怎么舍得來坐坐?
館長鐵軍說:“是這樣,剛才省里楚文化藝術館毛明館長打電話來,要借調你去他們《通俗故事》,這是個大事,我和書記來給你說一聲,聽聽你的意見。”
一聽這話,我心里像放震天雷似地一震,血液便像箭一樣直竄腦門,激動得一時說不出話:看來我不是廢物,終于有人要我了?抬頭看妻子。妻子正坐到床沿上,大概也是聽了這意外的消息過于激動的緣故,臉便紅得像秋天的柿子。收回眼光,我望著鐵館長說:“毛明館長是不是還等著我回話?”
舒書記說回話的事好說,這事你得好好想想。鐵館長點點頭說是得好好想想。楚文化藝術館在省城的角角子上,環境亂糟糟的,又嘈雜,其實不利于你創作。再說你是搞純文學的,他們辦的是通俗雜志,根本不對路。還有,你的愛人還在鄉下沒調來,你這一走縣委還管不管你愛人的調動就難說了。你總不會把老婆和孩子都丟在鄉下吧。我覺得你得慎重考慮。我們縣里的茂濤幾年前被武漢教育出版社借調去,兢兢業業工作一年,人家的確看得上茂濤的才氣,但最后因調不去愛人只好又回來。
聽了他們的話,我心里也復雜得像走到了陌生的十字路口,一時辯不清方向了。不管怎么說,鐵館長的話倒是實話,我是不能把老婆和孩子都丟在鄉下。但他的意思我明白,是不想我走。堂堂一文化館,僅有一業余文藝宣傳隊,弄些長號短嗩吶吹呀敲的,實在有些說不過去。11月28號調我來的時候,鐵館長就親口對我說我是他們的一塊牌子了。那么我現在一走,對他們何多何少有些損失。這樣想過,我便對鐵館長說:“明天我直接給毛明館長回話,看他們能不能解決我的實際困難。噢,對了,你把毛明館長的電話報給我。”說著站起來取過筆和紙。鐵館長就報給我:他辦公室的電話是5465885,家里是4547567。記好,我又坐下說我的困難是明擺著的,11月28號調來到今天還只有25天,房子沒有,借住在農戶家,蓮湘有病,又沒調來,兒子的轉學手續也沒辦,目前只是借讀,我一走,蓮湘和兒子都得跟我走。再說他們只是借調,又不是正式調動,兒子去讀書只能是借讀,還不知道借讀費是多少,太貴了我也支付不起。
鐵館長雞啄米似地連連點頭說:“那是,那是。”
我說不過我也看重這次進省城的機會,走出夷城是我鐵定的主意,就是組織不調動,我自己想法也會走出夷城的。夷城太把人不當人了。我在下面鄉鎮里干了十幾年領導干部,因為寫小說,因為買電腦,人家說我不務正業,組織又不好好調查,將我就地免職杵到了鄉文化站。我曉得現在的干部政策是能上能下,可就是免職也不能把我弄到事業單位去呀,行政和事業單位是兩個不同性質的概念,這樣處理比犯了錯誤的干部還嚴重。
鐵館長和舒書記沒做聲。
我心里一直為這事懷著一種仇恨。過去我是鄉鎮干部,黨委委員,可就在一年多以前,我被就地免職去了文化站。為此我多次向上級寫過信,要求他們給我一個公正的說法:寫小說會寫出這種麻煩?事實上沒有什么公正可言,過去拍板把我撤下來的縣委書記走了,我上哪兒說去。新上的縣委書記雖說把我弄到了文化館來,但我清楚那是在被迫的情況下解決的。因為省作協的領導找新書記說過話,他不能不解決。而調文化館又是我不愿意去的,我愿意去的是文聯。文化館是搞群眾文化的,我一個寫小說的去干什么呢。文聯才與文學藝術沾上邊。可文聯與文化館在性質上不一樣,文聯是機關,文化館是事業。看來我是翻不過來了。想恢復我的公務員身份,想解決我的副科待遇,怕是下輩子的事了。所以我就想走出這個狗日的夷城。我熱愛夷城是因為我熱愛這片土地,熱愛這片土地上純樸的百姓,熱愛這片土地上豐厚的民族歷史文化。可我恨這里的一批官員。這批自以為是的人不可能讓夷城有出頭之日。
這時坐在床頭的妻子蓮湘說:“這一年多來我們過的的確不是人的生活,感覺比偷了別人的還小,人都不敢見,可是我們沒有錯呀。”我接口火噴噴地說:“我也不知道現在的組織是干什么吃的?他們總是躲著我,從來也不給我談談。”一直沒說話的舒書記說:“是得談談,不談叫我們怎么管呢。”我掃了一眼舒書記,見這個矮個子男人低著頭。很顯然,我們兩口子的激動情緒讓他有些反感:別人是不會同情我們的遭遇的。我們便沉默下來。
沉默一會兒,妻子站起來問他們,你們兩個還沒吃飯吧?就在我們這兒吃,我把飯一端起來,炒菜就可以吃了。鐵館長站起來說不了,天晚了我們也得回去了。我也連忙站起來,馬上調整好情緒說那就這么說定,明天上班以后我給毛明館長打個電話去。鐵館長點點頭沒回話,我便拉了妻子一把,把他們送下了樓。
送下樓回來,兩人相視一笑,我頓時覺得心里像喝了蜜一樣甜:終于出頭了?走進狹窄的灶屋,坐在火爐邊的兒子抬起頭來問我:“爸爸調省城去了我讀書怎么辦?”我還沒回話,妻子就端起爐上的飯鍋說:“你也轉到省城去讀呀。”我望了妻子一眼,見妻子正笑瞇瞇地望著兒子,便又扭頭望著兒子說:“現在還說不清楚,等我明天打完電話就可以定下來了。”妻子總是這樣,把任何事情想得太好。也缺乏防人之心。兒子說要蠻多借讀費怎么辦?我在角落里一把椅子上坐下,說你愁那么多事干什么?還怕把你擱到干坡上不成?兒子調皮地笑笑,沒說話。妻子說:“你聽話,使力讀書,別的事不要你操心,爸爸媽媽會把你安排好的。”說著,就拿了炒鍋放到煤火上又倒進藕片和香油,屋里立刻就飄起了一股油煙味,再倒進切好的辣椒,鍋里就響起了滋滋滋的響聲。我望著鍋里的藕片說:“你聽出沒有,鐵館長他并不想我走。”妻子說人家要你自然好說,他們留你也留不住。只是我在想的確不好搞,我們都沒搞順,心里實在不想現在就進省城。我說這有什么,反正你在病休,跟我一起走,調縣里要轉個彎,進省城也要轉個彎,與其要走個彎路,不如放到省城去轉。我早都鐵心了,到哪兒兩口子都必須一起走,再也不干兩地分居的傻事了。前幾年要是沒兩地分居,你說你怎會落個乙肝病?這病一上身就沒法治,藥灌得綠起眼睛,病就是不見好轉。妻子說我是說哪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錢?也不知一期的借讀費到底要多少?要是太貴我們就沒辦法了。我說現在愁也沒用,等我把底細摸清了再說吧。說著話就炒好了菜,吃過,洗過澡就早早睡了。
躺在床上我們都沒有睡意。我在想我過去所走過的艱難歷程,想那些目光短淺的鄉鎮干部,想縣城那些自以為是的領導,想人的那些陰暗的角落。人總是怕別人討了好的,冒了尖的。一家有飯吃,家家不歡喜。在鄉鎮一邊當著鄉鎮干部一邊寫小說的時候,我聽到的都是譏諷:你寫得好什么小說呢?受到的是不公正對待:這個人怎么當得了領導?還有這次省里借調鐵館長和蘇書記的反應:他們同時來傳遞一個消息肯定是想阻止我去省城吧。鐵館長是真正的藝人,有多次調省城的機會,卻因為能力有限沒調成。他會不會因為眼紅而不讓我走呢?蘇書記是個身無長物的人,但他懂得玩權術,他會不會在中間使壞呢?或者說我壞話?不管他們出于什么樣的想法,他們會壞我的事呀。這時妻子說:“這幾年苦得值呢。我們一個鄉巴佬,無依無靠,不靠自己努力誰要你。”我拍了拍妻子,說睡吧,現在還不能高興得太早。妻子問為什么?我說我們現在這個情況怕是他們不能解決。兒子讀書的事再難我們自己想辦法,但你的調動則難辦。他們不可能一下子要我們兩個人。再說我也只是借調,我也得考慮一個退路問題。妻子說你就先去,不要考慮我們。我說那不行。既然他們要我去出力,那我也得考慮我自己的生存和退路。別想了,睡吧。明天問問毛明館長,看看他們的誠意。若不行,我則不想去。妻子就沒再說話了。
第二天早晨起來吃過早飯,將兒子送上學以后,我和妻子就去郵局打電話。通了,我問是楚文化藝術館嗎?對方說是。問我你找誰?我說我找毛明館長。對方說還沒到,你待會兒再拔過來。等了一會兒再拔過去,毛明館長就到了。我說:“昨天你給鐵館長打了個電話,他沒怎說清楚,我想問問是怎么回事。”
毛明館長說:“噢,是這樣,我們楚文化藝術館辦了個《通俗故事》,你知道吧?”
我說:“知道。”
毛明館長說:“明年我們準備改版,由原來的雙月刊改為單月刊,雙月十個印張,單月八個印張,這樣工作量就增大了,需要一大批編輯,這樣就想到了你。這兩年你創作成績突出,剛剛得了第四屆毛毛青年文藝人才獎。不錯,這是省委省政府的大獎,很難得的。再加上你年輕,三十多歲,三十二吧?”
我說三十四。
毛明館長說:“三十四正是出力的時候,所以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我說:“這倒可以,你們能看中我,我非常樂意到《通俗故事》來,只是我有些實際困難。我剛剛調夷城來,今天剛剛第26天,單位沒房子,住郊區農戶家,情況很糟糕的。關鍵的問題是我愛人和小孩。愛人的工作關系還在鄉下,人雖然跟我到縣城來了,但是請的病休假。小孩正上六年級,因為戶口沒遷來,目前只能在縣實驗小學借讀。我這一走,他們的問題就不好解決了。”
毛明說:“噢,是這樣。”停了一下又說:“那這樣吧,我們研究一下后再答復你。”
我說好。說完掛了電話對身后的妻子說:“他說研究后答復。”說過就往外走。
走上大街,走在身后的妻子說:“我估計這事十有八九搞不攏。”我扭過頭望著妻子說:“搞不攏怕甚子?我們又沒想到他那里去。這是他們找我,不是我求他。找我我總得把我的困難擺出來吧。”妻子將眼光望到別處說你說一個單位接收兩個人哪有那么容易?我說我沒讓他們接收兩個,但我再也不干分居兩地的傻事了。在鄉鎮時兩地分居你沒有分好?在鄉鎮時,我和妻子分居了多年,妻子過去也是鄉鎮干部,為解決兩地分居,他們也同時把我妻子調到了石頭坳文化館。現在我妻子的關系還在石頭坳文化館里。只是因為患有乙肝,請了半年病休病,跟著我在這里玩著。妻子沒有吭聲。我問我們是坐麻木回去還是步行回去?妻子說我還要到菜市場買菜。我們就向中心市場走去。一進市場,就碰上了廣播電視歐陽局長。打過招呼,局長握過手,歐陽局長問我是不是還在鄉下?我說調文化館來了,剛來26天。歐陽局長說,其實你早該調縣城來,要是當初調我們局搞攏了,也不會拖恁么多年。多年以前,縣里的宣傳部、縣委辦公室、文化局、廣播電視局都曾要過我,一直被縣里給卡著沒調成。我說過去的事沒提頭了,縣里整整卡了我九年,你說一個人有幾個九年?說過就說了楚文化藝術館借調的事,歐陽局長說那好,你應該去,從下面調省城先都是借調,搞幾年了再正式調動。我說我們也是這么想。只是我現在有些難處。就指了妻子說她的關系還在鄉下沒調來。局長說,既然是這個情況就得把你的難處提出來。上面有些單位是先說得好聽,把你哄去了又解決不了實際困難,那樣不如不去的好。我說我也是這么想,只要人家拉犁不讓人家吃草的事我不會干。局長說同時你還要考慮現在的體制,新官都不認舊帳,若是中途換了領導,他一聲說不要你,等于你給他白干了幾年。我說其實最主要的還是房子。目前我自己掏錢買房買不起。光租房子也不是長久之計。歐陽局長說是呀。說過就與他分了手。我和妻子進菜市場買了一個雞子火鍋,一捆青菜,二根藕,三根黃瓜,四把菠菜提著往家里走。妻子又說:“房子的事萬萬不能提。”我說那還用說,要提先我在電話里都說了。妻子說:“我也想過,既然他們要你去總得給你騰套房。”我說:“你也不能把事情想得太好。”妻子說:“我一直都把事情想得很壞。”我說:“再壞也不會像前幾年了,反正他們狠不住,欺不住。”妻子說:“住房是沒平折的事,能擱兩個床就行了,走的時候統統把這里的家具一賣。”我掏出煙點上,吸一口說:“剛才你說事情搞不攏,怎么現在又準備走了?”妻子笑起來說:“一顆紅心兩手準備呀。”我笑笑,不再做聲。
回到家,房東全部出去了,大門關得緊緊的。打開門爬上樓,將菜放進廚房里,我就進那邊屋里拿上茶杯過來。妻子說我的尿憋急了,我得解個溲。我笑著說又沒哪個捆住你。妻子就進了衛生間。不一會兒,妻子出來說當真是個為難事,你說不提條件我們的事情擺不順,提了條件這事可能搞不成了。我說:“說不想了就不想了,我繼續碼我的字。其他都是次要的。”就打開電腦繼續寫作。
中午,兒子回來吃過中飯,唱了一會兒卡拉OK就走了。我重新沏上新茶又坐到電腦前繼續寫作。下午和妻子去后山公路散了一會兒步,回來吃過晚飯就睡下對妻子說:“從現在起,借調那事不要再想了。就當那事沒發生過一樣。”
妻子說:“你不說我也是這么想。”
我說那就好。就和她背過功課睡了過去。
第二天起來后,妻子打發兒子去了學校,就去前面樓平上曬瓜籽。我則繼續趴在電腦上寫作。寫到9點多鐘,就見下面有個人喊我,說我的信。我下樓出屋,妻子就將信拿到了手上。送信的是文化村的一名演員。從妻子手里接過信,見信的背面寫著:“小趙同志:請你馬上到部里來一下,中午不回家吃中飯。鐵軍。11月25日。”抽出信,那上面寫著:“鐵軍館長:《通俗故事》主編延波同志來你處商量小趙同志的借調和約稿事宜,請予支持。毛明,11月24日。”看完,我說:“這么說主編已經來了?”妻子說:“你馬上到館里去。”我便對那青年說你下去給鐵館長說我馬上就來。那青年點點頭走了。妻子就一臉的興奮:“他們也真急性,這么快就派主編來了。看來是真想要你的。”我便幫妻子把梯子扛進屋,就換鞋去了館里。
走進辦公室,沒見著那個延波主編和鐵館長,只有辦公室小張和出納小鄧在辦公室。我問小張館長呢?小張說剛才還在這里說話呀,可能出去了吧。話音剛落,鐵館長就推門進來了,他的身后跟著一個老頭,那老頭看上去大約六十開外了,一頭花發,粘米長的胡須中也夾雜了近一半的白胡須,看上去就像上了一層明霜。鐵館長噢了一聲,接著介紹:“這是《通俗故事》的延波主編。這是小趙。”
握過手,我們就到在屋外的石蹲上坐下來說話。鐵館長說:“延波主編是專門為借調你的事來的,延主編你就直接和他說吧。”延波主編說:“《通俗故事》雜志是楚文化藝術館發展第三產業時新辦的一家雜志,總共也才五年時間,一直是雙月刊。每年發行十萬冊左右,除了給楚文化藝術館上交五十萬外,每年還能盈利百萬左右,稿費每千字200元到250元之間。”我點點頭,說噢。延波主編又說:“明年我們想改成月刊,單月八個印張,雙月十個印張,這樣就需要增加編輯力量,尤其是以一當十的編輯。像你這么有水平的人武漢有,但他們不愿到《通俗故事》。想到《通俗故事》的人也不少,但我們又嫌他們的水平不行。”我笑著問你們怎么就想到了我呢?延波主編說:是這樣,有一次我和我們省的另一家雜志主編在一起聊天,說我快退休了,開過年我就滿59,后年就要退,想盡快找一個接班人,那主編就推薦了你。你不是剛獲一個毛毛青年文學獎嗎,他是評委。再加上我在《小說月報》等雜志上讀過你的小說,對你有印象,回單位與毛明館長一說,毛明館長也同意。原先以為你還在下面文化站,前天打電話過來說你調到了這里。昨天你九點多鐘打電話過去后,我十一點就趕了一便車到你們市。昨天在市里住了一晚,一大早就趕過來了。我說噢,心里便明白:他們是想讓我去接延波主編的班,將來可以當上主編?這時鐵館長就站起來去了廁所。
延波主編又說:“你去了一月的基本工資可以搞到一千二,加年終獎金每月大約在一千五左右。先在編輯或副主編的位置上干一段時間。房子給你一套,先保證你一個人住。我們《通俗故事》另準備買十套房,若你資金不夠,將來可以給你一套舊房,三室二廳也夠住的。創作時間也能保證,一個月保證編一個星期稿就完全夠,其余時間可以創作,若時間還不夠,我可以給你創作假。現在就看看你的意見。”我說:“首先我非常感謝你們對我的器重,六百萬人的武漢人才濟濟,肯定不缺一個編刊人,你們大老遠跑到鄉下來找我,我內心的確非常感動。我的情況是這樣,在鄉鎮干過十三年鄉鎮干部,其中干過九年鄉鎮領導干部,在最邊遠最貧困的地方工作過,因為溺愛寫作被免職到文化站工作了一年半時間,現在調到這里不足一月時間。創作上整整堅持了十八年業余創作,發表各類作品200多萬字,獲過十多次獎,現在是省作協合同制作家。到你們《通俗故事》工作我非常樂意,只是有些實際困難。不過,你們若是決定了我去,困難也只是枝節問題。延波主編說那是。我正準備往下說,鐵館長就走過來說:“吃飯的時間到了,邊走邊說,我們往前走一站,在興旺酒家吃飯。”我和延波主編站起來,鐵館長就推出摩托說:“我先去,你帶著延主編往前走。我馬上叫車來接。”我點點頭,延波主編就對鐵館長說:“你先走,我們走走,和他說說話。”鐵館長就走了。
走上大街,我接著又說:“你先該到我家去坐坐。”延波主編說:“不是,我一點半鐘要走,車已經說好說。”我說:“噢。其實昨天我在電話里都把我的情況說清楚了,我目前的困難是愛人沒調來,要走就得同時一起走,不然我一走他們就沒著落了。”延波主編猶豫片刻問:“你愛人會不會電腦?”我說會。延波主編說:“那就好,我們《通俗故事》還差一名打字員。”一聽這話,我心中一喜,沒做聲。延波主編又說:“不過我給你這樣安排,編輯部不知多少人要眼紅。”我說:“那是。”延波主編說:“房子的事我就考慮不過來了,我只能給你一套,你愛人和孩子只能去租了。”我說:“沒關系,我是受過難的人。”說過就見一麻木停到了面前,麻木司機從車上跳出來叫我們上車。延波主編擺擺手,說不用,我們就走走。司機說:“是鐵館長叫我來接的,他連錢都付了。”我只好和延波主編上車。坐好,我掃了一眼街道和滿街的行人,心想:這樣安排也就行了,只要妻子的工作能落實,小孩子借讀也沒多大關系。
車到興旺酒家,鐵館長和酒家老板就守在了門口,迎上樓,鐵館長問延波主編吃個鴛鴦火鍋怎么樣?延波主編說隨便。在桌前坐下來,接著就看見馬老來了。我心里一炸,心想馬老怎么來了呢?馬老是老文化局長,退了整整十年,今年七十歲,鐵館長怎么請他來呢?正疑惑著,馬老就在我身旁坐下來。我叫了聲馬老。馬老點點頭,沒做聲,臉色極不自然。鐵館長也沒對延波主編作介紹。抬頭望望鐵館長的臉,發現鐵館長的臉色也涂了一層屎一樣不自然,我心里的火呼地一下就竄了上來:你鐵軍怎么能這么做呢?想留我也不該請老局長來吧?馬老也真是老糊涂了,不好好過自己的老人生活,管什么淡閑事?這樣想著,飯菜就陸續上來了,望望其他人,見其他人也沉默著。接過飯菜,鐵館長一邊往火鍋里下菜一邊問延波主編吃什么,是豬肝還是冬菌?延波主編說隨便,鐵館長就在麻辣和清淡的鍋里各下了豬肝,冬菌,黃花等小菜。動筷子吃過一會兒,鐵館長就自說自話:“我喜歡甜食。”延波主編和馬老都沒做聲。我也沒做聲。鐵館長就對我說:“你真要走我可做不了主。”我沒有說話,心里則在想:看來他們終于露出馬尾巴了。鐵館長又對延波主編說:“他是縣委書記直接弄來的特殊人才,他的調動手續也是特事特辦,從縣委書記批意見到調進來前后只一個月時間。這個情況如果是我答應放走了,到時不好向縣委書記交代。”我頓時覺得心中的火就像火山爆發一樣,從心底一直噴到了頭發梢,但有人在場不好發作,瞪了鐵館長一眼便啞著不做聲。因為他說的并非實情,我要真是什么特殊人才就不會有這樣的待遇。
鐵館長依舊不知趣,接著又說:“再說他的愛人沒調來,縣委肯定會統籌考慮的,如果在這中途一走,結果就會弄得兩頭不落實。”延波主編沒做聲。我也沒做聲。馬老也沒做聲。鐵館長又說:“延主編我說這樣你看行不行?你們可以把他作為重點對象培養,目前也不作借調,《通俗故事》有事就到《通俗故事》編稿,沒事就回文化館來。”
一聽這話我就笑了起來:“這么說我是小妾了?”
這時馬老終于說了第一句話:“去《通俗故事》是個好事。”
我笑笑,沒做聲。很顯然,鐵館長是把馬老弄來壓臺的。馬老則兩邊裝糊涂。
延主編說:“照你這么說,他的工資怎么發呢?”
鐵館長說:“那他不能兩頭拿工資。這樣說不過去。還有就是他去三五個月不行。他是黨員,是干部,黨員有黨員的章程,干部有干部的紀律,時間長了我可擔保不了。另外,如果《通俗故事》給他發工資的話,他這邊的住房我就不能給他解決了。”
聽了這話,我的肺就差炸了:“我說這樣,借調是我和《通俗故事》之間的事。現在就看《通俗故事》到底什么態度。如果真借,這里我去和文化局說。我的去留問題還是由局里說了算。”
延主編說:“我沒想到會這么復雜。這樣,我回去請示一下再給你回話。”
我說行。就散伙,鐵館長送馬老走了。我則送延主編上了車。車啟動前,延主編說:“其實我明白,鐵館長是不想放你走。不過沒關系,我回去問問毛明館長,看是不是不做借調,干脆做調動。我們要個人是沒問題的。你們館里卡不住。”
我說:“那我就等你的回話。”
延主編說:“你也做好準備。我估計元旦期間你就可以來上班,去的時候先帶點日用品。”
我說好。就送他走了。
送走主編回到家,我的火就發了出來。一進門我就火昂昂地對妻子說:“今天就差把我氣死了。我現在算是徹底看清了鐵館長那人了。”妻子瞪著眼睛問怎么回事,我原原本本把餐桌上的情況說過,就又說:“我真沒想到鐵館長會如此淺薄,他們就是想留也不能這么做啊,把馬老頭請來干什么呢?又提不解決房子。”妻子說他是不該提房子。我說這樣,如果最終決定不走,那就叫鐵軍把房子給我騰出來。文化館不是沒有公房,只是被不相干的人占著。我現在要買房改房。妻子見我發這么大火,就轉移話題:“算了,不想這事,我們當干什么的干什么。”就問我:“我去郵局把兩封信寄了?”我說我也去,上街散散心。便出來向街上走去。
一下臺階,就見鐵館長站在辦公室門前,手里舉著一卷信沖著我說:“你的信。”我煩煩地說:“我知道,你給我放在信袋里。”說完就聽妻子在身后小聲說:“他肯定知道你對他有意見了。”我沒做聲,默默地向前走,也不望鐵館長。走下臺階,鐵館長追上來說:“你的信。”我接過信沒好氣地說:“我準備回來取的。”鐵館長說:“剛才的事不怪我,我是為你好的。”我說:“什么?為我好?為我好你會出那樣的主意?”鐵館長無言以對,我又說:“既然人家已經來了你就不能這么輕易地把人家打發走,你做不了主可以叫他直接和縣委書記談嘛。”鐵館長說:“我們好歹不能因為這事產生了意見。”我冷笑一聲說:“這事不說了,你先給我把房子搞落實,這在你的管轄范圍內。單位有房,沒房我也不說這話。”鐵館長的臉一下子紅了,說:“單位的宿舍住得滿滿的哪有房?”我說:“怎么沒房?文化村表演隊的人住了兩套兩室一廳,幾套一室一廳的房子。他們是臨時工,要租應該他們出去租,不應該把我們這些正式干部扔在外面。”鐵館長說:“你們好歹不在房子上出我的難題,這都是一個整體,你說我叫他們搬到哪里去?”我說:“那不是我管的事。我現在不走了,你得把房騰出來,我要買房改房。”鐵館長說不出話,臉鐵青著。妻子說:“他工作上的事我是不參言的,但房子涉及一家人我得說幾句。我們都是有家庭有孩子的人,借住人家我們確實弄不過來,文化村表演隊的人都是青年人,比我們好安排。”我直杵杵說:“本來我一搬來就不應該這么安排。如果我是臨時搞幾天就走,我在外面租房倒也可以,可是館里有房子呀。”鐵館長說:“你們好歹不在這事上為難我,還艱苦幾個月,等春節過后我再安排。”我說那也行,我就還等幾天。不過你得說話算話。鐵館長說我保證說話算話。我沒再做聲,就和妻子走了。
路上,妻子問我你說他說話會不會算話?我說他說話當然不會算話。文化村表演隊是他一手一腳招起來的,他根本就沒管文化館一班人的死活,他哪會想辦法呢。妻子說那你說怎么辦呢?我說:“怎么辦?逼著他想辦法。我提出買房改房是按政策搞的。他哪有理由不答應。”
新年將近,郵局寄信匯包裹的人多,營業室里擁滿了人,有人在大聲地問外地的郵政編碼,有人在粘信封,縫包裹,也有人正在小聲低咕著什么,整個營業大廳就像市場一樣熱鬧。將兩封信塞進信箱出來,我對妻子說:“其實我內心里很矛盾。”妻子問怎么矛盾?我說去《通俗故事》沒意思。妻子說那你就不去唦。我說進省城的機會我又不想放過。那畢竟是省城呀。妻子說那怎么辦?我說那就還等等吧。如果他們真是調動,我還是打算去。就是不解決你的問題,我也先去了再說。如果不是調動,或者誠意不夠,我還是準備在這里干下去。目前你的調動我還得找縣委書記,找文化局長。我們先在這里安下來再說。妻子說只能這樣安排。說著話回家,我又進入了我的小說世界。
幾天后,我就收到了延主編的信:
趙輝宇,你好!
從夷城回來,我即刻就把會見你的情況作了匯報。毛明對我在夷城對你許下的承諾提出了批評。因為他是書記,一切從組織原則出發。我和書記簡單磋商之后:
1、在征得你的組織同意后,先借調你一人來雜志社做編輯,先試用一段時間。
2、得到大家的認同之后,再考慮正式調動。
所以正式調動問題有一個過程,具體操作起來很麻煩。但是,我既然動了這個念頭,就會不怕麻煩地幫你攻克一道道難關。
我的大體想法是:第一步,你先把妻子從鎮上調到縣城來,最好在春節之前完成這個工作;第二步,節后,你只身來雜志社試用。在取得領導信任后,再考慮你和你的家人的調動問題。屆時,我會盡力的。
祝
新年好!
延波
12月31日”
看完信,我問妻子:“怎么決定?”
妻子說:“看來延主編是真看中了你。”
我說:“可惜他不是作主的人。”
妻子說:“毛明館長沒見到你本人,他這么決定也沒有錯。”
我說你的意思是決定我去?
妻子說你去吧。這里的事我自己來想辦法。這里的房子繼續租下去,兒子也繼續在這里讀。我一邊吃藥一邊找調動。
我說:“也行,就先去試用一下再做決定。”
妻子說:“那我就給你準備收東西?”
我說:“準備。先準備好,看館里甚時候開總結會,如果開完總結會離春節放假還早,我們就先送趟東西去武漢,明年一開年我帶臺電腦就可以去上班。”
妻子沒做聲,轉身出去就去給我準備去了。
準備好日常用品,兩床被子,收拾了兩個大紙箱。元月三日又開完館里的總結會,元月四日一大早,我就帶著妻子兒子去了武漢。車到潛江休息的時候,我去公用電話亭給延波主編掛電話:“我已經出發了,人已經到了潛江,大概下午三點鐘的樣子可以到編輯部。”延波主編說:“你到了潛江?”我說:“我想年前送些行李來,明年一上班就正式工作。”延波主編停了一下說:“好吧,你來后我帶你去見見毛明館長。”說完就掛了電話。
趕到《通俗故事》編輯部就是下午三點過五分了,將兩個大紙箱搬進院,放到中央的水泥臺階上,我便叫妻子和兒子在樓下等,就得得朝樓上跑。爬上三樓,到各個辦公室看過,發現延波主編正獨自一人坐在中間那間辦公室里似乎正在思考著什么,便走進去叫了一聲延波主編。延波主編就站起來說:“你來了。”就拉了我一把說:“來,這里說話不方便,到我家里去說:”一聽這話,我心里一沉:這里說話不方便?什么意思?但我又不方便問。下樓來,向妻子介紹了延波主編,寒喧幾句,就攔了一輛的士去了延主編家。
在一棟舊房前停下,搬下紙箱,提著一邊往院里走一邊問:“到底怎么回事?”延波主編說:“情況有變。到家后再說吧。”我與妻子對視一眼,頓時覺得心里像爆炸了原子彈一樣,腿也變得異常沉重。接下來誰也沒有說話,前方的水泥上潑滿了白生生的陽光,我仿佛覺得每一腳踏去都似乎是踏在死人的白骨上,路兩旁的常青樹也如同干尸一樣僵立著,三三兩兩的人們從身旁走過,臉一律嚴肅如鐵,仿佛掃墓歸來。我覺得腦子里空白一片,弄不清到底是該往前走呢還是該退回去,只能機械地邁動著雙腿,也不敢抬頭望妻子和孩子一眼。弄不清走了多久,上了一棟樓的三樓,將紙箱搬進屋,延波主編就一邊泡茶一邊說:“情況是這樣,我去夷城同你見面回來,不知怎么走漏了風聲,編輯部兩個副主編聽說你要來雜志社當主編,就找到毛明館長吵了起來。那兩個副主編年紀比你都大,四十多歲,水平不如你,但他們的活動能力比你大。所以毛明館長就不敢用你了。剛才你打電話來后我扔下電話就去找了他,他的態度依舊沒變。”
我說:“怎么會是這樣?”
延波主編說:“不過好事多磨,你先喝口茶,文化廳正有位領導下來檢查工作,我倆去見見他。”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覺得心亂如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延波主編就說:“走,我倆去找他,叫他出面通融一下。”說著就站起來不容置疑地往外走。我只好放下茶杯站起來跟了上去。走了兩步,延波主編又轉身對我妻子說:“你們兩個就在這里等等,我們馬上就回來。”妻子說好。我們便下樓去了另一棟樓里。在辦公室里坐下來,延波主編說:“你先坐坐,我去把他叫出來。”我點點頭,坐下等了一會兒,延波主編就領著他說的那個領導進來了。一進來,我發現這個領導竟是自己的文友老張。我們曾一起開過半個月的筆會,便有些喜出望外,叫了一聲張老師。握過手,說過情況。老張有些為難,說:“既然這樣,你們就不能硬上了,先做編輯,然后再慢慢來。小趙你還年輕嘛,打三五年雜也沒事。”我說我沒想到情況會是這樣。老張說:“這樣,等我開完后,我就找毛明。”我和延主編便出來向他家里走。路上,延主編說:“既然你和張老師很熟,那就不要急了。慢慢來,老張在我們省文化界很有人緣,他幫出面說說就八九不離十了。明天我再去給毛明館長說。你就先回夷城等。”
我沒有做聲。因為出了這個岔子,我內心里也不想在這里干了。盡管夷城也沒把我當回事,但畢竟我不是鳳尾。但來這里就說不準了,或許將來會看人眼色。與其這樣,不如在夷城寫稿子吧?
這時延波主編又問我:“你估計你來這里夷城的那份工資會不會發?”
我說:“這倒無所謂。”
延波主編說:“我想給你把那份工資也保住,這樣你拿雙份的工資就劃得來了。”
我沒做聲,內心里卻感激這位即將退位的老人:這是個正直真誠的人,事情不成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他。
說著話回屋坐下,我把找老張的情況告訴了妻子。妻子嘴里連連哦哦地應著,臉色卻難堪,我知道她心里也不好想。因為這大大出乎我們的意料了。坐在矮塑料凳上的兒子則望望我,又望望他母親,心里顯然也難過。我便不再望他們,把眼睛移到了別處。
延波主編在我們對面坐下問我妻子:“你一個月多少工資?”妻子說:“五百多塊錢。”延波主編說那也太低了。我說我們過去都是鄉鎮干部,工資都很低。延波主編說其實現在最關鍵的是解決你們的武漢戶口。我們沒有做聲。延波主編就對我說:“解決戶口也不是個難事。今后我再給她找宗事,編輯部打字不行,別處也可以找。”我與妻子對視一眼,都沒做聲,又覺得這樣不禮貌,便連忙端起茶杯喝了幾口茶。剛將茶杯放下,延波主編就站起來說:“那這樣,你們把東西放在我這里,晚上就在我這兒住。”我和妻子連忙站起來說:“不,我們搬走,隨便找個旅店住一晚明天就回去。”延波主編說:“沒事,我一直住在我女兒那里,這里的房子空著。你們就把東西放在我這兒,明天回去等我的信,免得又搬來搬去的。現在也不早了,你們就帶著兒子出去轉轉。我也該回我女兒那里去了。你們就帶兒子出去轉轉,吃點飯,晚上回來住。明天我就不送了。”我覺得不妥:“那就不麻煩了吧。”延波主編沒聽,指著我妻子說:“你來。”就進廚房對妻子說:“這里有液化汽,晚上你就用液化汽燒水洗,餓了這里有面條。”我隨后走進去,見延波主編這樣熱情,也就不好再推辭:“那好,我們就在這里住,你就不管了。”延波主編說:“噢,鑰匙。”說著就從褲兜里掏出鑰匙往下解。我說鑰匙我們就不拿了吧。延波主編說:“不拿鑰匙你們過會兒怎么進來?”我想想也是,便接過了鑰匙。延主編說明天你們走的時候就把鑰匙給放在屋里。說著便走出廚房,指著茶幾說放這兒。我點點頭,說好。便隨延波主編向屋外走。
出屋帶上門,延波主編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猛敲了幾下對面的門。不一會兒,一個老太婆打開門,延波主編便對老太婆說:“今天晚上你對面有我的幾個鄉下客人住,就是他們一家三口。”老太婆說:“好。”一行人便下樓來朝街上走去。
走到一大商場門口,延波主編指著商場說:“你們就在里面轉轉,買點東西,然后出來在附近吃點什么。”我和妻子點頭說好。便與延波主編握手告別。在商場里轉了一陣出來,又在一家小吃店吃過飯,往回走時天就暗了。這時兒子就埋怨我:“爸,人家不要你你為什么帶著我們跑來?弄得我們也跟著跑了一趟冤枉路。”我說:“你怎么知道人家不要我?”兒子沒回嘴,妻子就對兒子說:“你一定要使力讀書,將來到大城市來工作。”兒子說:“這里的人都不是東西。”我和妻子就笑起來。知道他是心里有氣,就沒再說什么。
回到延波主編的臥室,妻子燒熱水,我們一一洗過就早早地睡下了。
剛睡著,突然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睜開眼,見妻子也醒了,車了一個翻身說:“電話。”我說:“不接,找延波主編的。”電話又響過一遍,就不再響了,我便閉上眼再睡。不知又過了多久,被一陣巨大的響聲弄醒,扯開燈,妻子和兒子也醒了。這時我們才聽清是外面劇烈的打門聲。安全門被啪得如同炸雷一樣響。又聽一火昂昂的聲音說:“開門!開門!我是延波的家人。”打開門,就見一老太婆拉著一八九歲的男孩進來火噴噴地說:“我這里不能住人,你們都給我出去!這是什么地方?哪是能隨便住人的?要是讓居委會的老大媽知道那還得了!這個延波也真是,快六十歲的人了做事還像個小伢子,想也不想,總要我給他擦屁股!”老太婆不住火地說著,因為氣憤,臉黑得就像黑炭。我只覺得心里氣得要爆炸,想哭。妻子則憋脹著通紅的臉給她解釋:“大媽你別生氣,我們沒打算在你這里住,是延波主編熱情,硬要我們住,我們才……”。我這才緩過勁,打斷妻子的話火昂昂地說:“我長了三十幾也才第一次見過這樣的稀奇事。”說完就進屋對已經下床的兒子說:“快穿衣,穿了我們出去。”便打槍似地幫他穿好衣,然后拿出鑰匙交給老太婆說:“你檢查一下屋里,看少了什么東西沒有?我們的身上你也可以搜一下。”老太婆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再說什么,扛著紙箱就往樓下走。下樓來,突然聽老太婆又在身后說起了話,大概是解釋什么。因為心里窩著火,說的什么我一句也沒聽進去,只聽妻子直杵杵地說:“你不說了。”出大院,招停一的士,將紙箱放好,又聽老太婆站在車旁說:“我知道你們是優秀人才,也知道你們恨我。”妻子又再次打斷話火噴噴地說:“別說了,別說了。”老太婆被杵得說不出話,我便打開門坐進去,用力將車門拉上一抬頭,發現前面的街道燈火輝煌,一片燦爛,車流就像水一樣緩緩移動著,有一警車夾在中間拉著警報,看樣子是想超出去,但總是走不快,頓時覺得腦子一片空白,不知身處何方。
司機問:“去哪兒?”
我說:“一直往前開,開出武漢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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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陳孝榮,湖北長陽人。湖北省作協第四至六屆簽約作家。1983年發表作品,至今已發表各類文學作品約400余萬字。著有長篇小說《英雄無壯舉》等,中篇小說集《跟著太陽走》等。作品多次被《小說月報》等轉載。獲過多次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