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巖寺:無煙的鼎盛(外兩章)
(文/喙林兒)
1500年之前,靈巖寺就在這里,曇曜就在這里。
時間走了,石頭里的內涵和外延,不增不減。坍塌的,重新站了起來。
北魏的歷史,始終披著金色的袈裟。
這便是緣分。
或許,這緣分早從大興安嶺鮮卑山的蒼蒼茫茫開始了,也或許在拓跋鮮卑一往無前的鐵騎下萌生,更或者,是在遙遠的絲綢之路異域文化源遠流長的浸潤里潛滋暗長。
1500年之后,我走近了靈巖寺,曇曜看到了我。
這便是緣分。
而我,不再有拓跋的姓氏,不騎馬,不舉刀,履歷表格民族一欄上寫著漢。
風在吹。
馬放南山,兵械入庫。
風吹來,風吹走。
你認我,我便是高鼻梁黃皮膚先祖的后裔;你認我,我便是落地生根土生土長的鮮卑。
我必在你的眼眸下拜跪。
一如展開金色翅膀的護法神鳥,靜靜守護在寺院飛檐的一隅,我靜靜合十于佛陀的腳下。
從四面八方走進來的每一位客人,都是回家的孩子,每一個人心里都有一尊佛,每一個人其實都是一尊佛。
這肅穆奢華的皇家寺院,浩浩蕩蕩的佛國,無需舉起香火,不見走來走去的僧侶,亦沒有了木魚遺世獨立的敲擊。這里一直很安靜,從拓跋先祖放下殺戮征戰的屠刀之日起,拓跋人即已立地成佛。
天地、歷史、宗教、文化共同做了唯一的抉擇:佛陀和拓跋鮮卑人神合一。
我想,這便是緣分。
煙寺相望里找到回家的路
十一月,武周山還在用綠色對抗季節的寒流,而鵝毛大雪早就迫不及待降臨到這方圣土。
佛要明媚,太陽就會出來。
“滴答,滴答”,每一個大殿前都出現一簾密密匝匝的雨幕,像門檻兀自生出的一道清涼的拷問。
十三對騎象四棱神柱遙遙相望,仿佛通天入地,也仿佛唯有這樣的神柱鋪成的路才可以叫做禮佛大道。
其實,這條路早在1500年前就鋪就了,無緣的人繞過去,有緣的人走上來。
山堂水殿,煙寺相望。十里河水,消失了又回來。觀世音站在橋頭,用慈祥舉起手中神器,引渡往來的人們。
曾經大浪滔天的十里河水,繁衍生息古人類的乳汁,怎么流著流著就不見蹤影?怎么流著流著就哭了,哭著哭著連眼淚也干枯了?而人世間奔走的迷茫、傷痛、貧窮和富有,深深碾下的車轍,誰在冥冥中主導?
如今,歷史和現實連著,真實和重現連著,河水和湖水連著,安靜和水波連著,白茫茫的蘆草和搖曳連著,一群鴨子的叫聲和橋洞連著,抬眼處的天空和寺院的煙霧連著。
那些已經凋謝在季節里或高貴或卑微的花朵,不畏寒冷躍然站立枝頭星星點點的小燈籠,它們都井然有序各自找到了回家的路。
而我,或者我們,也通過了一簾簾雨幕,通過禮佛大道,通過曲曲折折的橋梁,赫然看到一個刻在石頭里輝煌的王朝。
云岡石窟:刻在石頭里的王朝
這是一個消失的民族,從石洞里走出又回到石洞,
或許,唯有石頭才知道這個民族有著怎樣堅忍的心,不屈的靈魂,和山同高的志向與佛比肩的氣魄。
從13.8米到15.5米,到兩厘米,從過去到現在到未來,從開疆辟土的道武帝拓跋珪到披滿一身懺悔的太武帝拓跋壽,再到締造煙雨佛國的文成帝拓跋濬。
向東走,馮太后和孝文帝在雙佛并舉的石窟里演繹著社會的變革,一個游牧民族自覺自愿的大換血,從姓氏到袞冕,從帝王皇權到神的無所不能。
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佛要俯瞰眾生,眾生皆低首。
睿智,恢弘,慈悲,威嚴。
流光溢彩里充盈著美輪美奐的姿勢。蛇、大象、羅漢、夜叉和眾生萬物一起在石頭里禪悟。排簫和琵琶在空中歌唱,飛天和伎樂舞動出傳說的不朽。
一洞一窟一經書,一龕一佛一世界,一花一石如有意,不語不笑也留人。
而風雨,從來沒有停止過飄搖,歷史或許輕輕一合就閉上了,武周山卻因為石頭鑿出形狀,賦予了靈魂,一刻也不曾停止過世人的敬仰。
于是,消失的北魏王朝在石頭了得到了永生。
從大興安嶺,鮮卑山,到敕勒川,到平城,云岡石窟。
天蒼蒼,野茫茫。
不見了牛羊,唯有永恒的微笑。或許,隱約有羌笛吹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