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這樣的情況——失眠。

夜半醒來，毫無睡意。起身，移開陽臺紗窗，見半月西沉，夜空黛黑，倘沒有星辰點綴、閃爍，顯得單調冷清。

公寓里，難得有幾個窗戶亮著，在夜霧里顯出慘淡的熒光。不知是否還有人如我，夜已半，人不寐。微風拂面，感覺有些涼意。

轉身，倒水，茶早已寡淡。呷一口，感覺微甜，緩解了夜半時的干渴。昨晚寫的草稿沒合上，字跡草草，但飽含深情。情到深處，無詞以對，擱筆，輕嘆，內心一陣酸楚。

沒有明說分手，但很久未見。10號凌晨，一條短信從遠方飛來，祝我節日快樂，驚喜中感覺一陣潮熱。畢竟曾經一起走過，人去，情在。雖天各一方，難相忘——謝謝，我很好，但不善于快樂。

看鐘，已凌晨三點。電子脈沖的“滴嗒”聲格外清晰。腦際殘留的夢境尚未消褪，人還在，景未疏，似真似幻，飄飄忽忽——高原寒，相見歡，望風沙彌漫處，紅柳花正開。

與我同樣未眠的，是樓下花園里的紫茉莉，紅艷艷開滿一地。想起川瑞康成在某個夜半時分，驚嘆花未眠的輕柔和生機。其實，花一直未眠。只是你未知，正如世間許多情感，只在未眠的夜半時分，才能明晰知曉。

夜風，有些透骨涼，是江南氣候濕潤的原因。尤在凌晨，水氣凝結，晨露迷漫。此時，思路清晰，腳步走進了現實。現實的事，多而煩，盡管細小，但左右著情緒。稍不留神，就陷入被動。我并不合群，是不善于和三姑六婆敷衍的人。尤不喜歡那種自怨自艾的聊天對象。與之相處，會影響自己的情緒，模糊了生活的目標，慢慢地，變成溫水中漸漸煮熟的青蛙。

我是否太清高了？——不會把！

不由想起了張愛玲，到老無法在人群中生活。老是搬家，避開熟人的環境。寧肯和跳蚤為伴，孤獨終老。還想起了三毛，可以走遍天涯海角，但無法直面庸常的世俗，干脆拒絕生命。她們煙花般的精彩，留給了作品。留給自己的，是比煙花更寂寞的人生——不由心頭掠過一絲涼意。

其實，做一個有個性的人并不太難，但必須能承擔個性帶來的后果。習慣觀念里，有個性并不看好。你是林黛玉，就別指望如寶釵那樣廣受喜歡。耐得住別人的冷眼，你才有資格有個性。

一通亂想，漫無邊際。不覺天已微明，又是一天開始了。本想小睡片刻，但白天要做的事情紛紛襲來。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仿佛又成了運籌帷幄的三國周郎。白日里如此的勇往直前，只有在黑夜里才回歸真實軟弱的自己。

人生總有在什么時候會在夜半未眠的。尤其在沉睡中突然地驚醒，夢中人還未走，清晰可見，待等夢境漸漸消失，再回首，早已物是人非。埋藏在深夜里的情和事，只能統統留存心間。黑夜的安全感，可以包容所有的挫折和遺憾，不安和焦慮，甚至于對人的想入非非。想入非非并沒有什么不好，至少來說，不會妨礙對方生活的自如和自在。

有些道理，白日里未必會覺察，只有在黑夜才能明了。虛擬和現實，始終不會合一。對人的情感，只有在現實中才可觸摸到真實的堅硬。

人總不能一直活在夢中，停留和休整總會結束。黑夜過后，現實終究會呼嘯而來。我們要面對的是天亮后，必須處理的是甲乙丙丁的瑣事，而不是再沉醉于夢中的情景。過去了的，不會再回。

夜未央，人不寐。望古蘭西邊，知心人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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