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風(fēng)拂過我的臉

我就這樣坐著，讓風(fēng)拂過我的臉。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的？山離我那么近，它要把我擁入胸懷。我還是喜歡旁邊那一叢野草，帶著柔嫩的水的顏色，輕輕撓著我的鼻息。遠(yuǎn)處金黃的油菜花漫過山頭，而后沒入云天，在黑夜沒有星星的夜晚喚醒一個童年。

我就這樣坐著，坐在一絲絲柔軟的草葉上。青草通過我連著田埂，土地，還有山坡，綠染一地。這一刻，我不想花朵，也不想詩歌，我只想看一看山的顏色，聽一聽小草和油菜花淳樸的話語。

我就這樣坐著，在一處陽光燦爛的鄉(xiāng)間角落，我一直以來鄙棄又深愛的土地，把我重新溫柔。離開，歸來，只是一場兒時的游戲。此時，我把自己當(dāng)成一棵草，或是一株菜，沐在三月的陽光里，故鄉(xiāng)是否愿意讓我植下多年來深埋心底的詩行。

二， 去年我種下的香樟樹

去年種下的香樟樹已比我高了。一有空我就帶著兩歲半的兒子去看它。我折下一片樹葉，聞一聞，兒子也折下一片樹葉，聞一聞。這樟樹的葉子真香，兒子滿心歡喜。看著他一蹦一跳的跑到壩子里，身上披了一件綠色的衣裳。

這是我在故鄉(xiāng)種下的唯一一棵樹。小時候我也種過花，但遠(yuǎn)不及這次認(rèn)真。我知道父母終要離去，老房子也終要坍塌。不如種一棵樹吧，要把根扎在故鄉(xiāng)的土地里，世世代代留存。我的小軒軒還不明白爸爸的心愿。我要你看著它成長，一起度過童年的美好時光，也留住爸爸在故鄉(xiāng)唯一的愿望。我祝愿香樟樹快長，也祝愿兒子健康。

三， 農(nóng)忙時節(jié)

沒有父親的牛，村莊的農(nóng)忙也照樣攤開。

等到初春的一場桐花雨，油菜花就瘋了一樣四處奔跑。

來不及籌劃一個春季的夢想，全村人都開始在土地上撒網(wǎng)。

干硬的土地，盛不下一滴水的重量，當(dāng)然還有很多人不用關(guān)心下雨或是晴朗，他們寧愿在水泥路上種滿莊稼。我的村民們正是這樣為別人做著待嫁的衣裳。那彎著腰把玉米苗埋進土里的大娘，那挽起褲腿陷進泥里的表叔，都在陽光下曬得錚亮。這種付出與收獲遠(yuǎn)不相稱的勞作，注定無人羨慕。那穿著皮鞋行走在大街上的人群只用一月的薪水就能購買他們一年的汗。在鄉(xiāng)村，人人都忙，忙得不知是啥？累了蒙頭大睡，第二天又重復(fù)。只有那拄著拐杖的老太爺在院壩里等待兒孫們把老骨頭種進地里，雨落風(fēng)吹，一株玉米就長出漫天的花穗子。

四， 我不要這樣的勞動

父親叫我去平田，我答應(yīng)了，可結(jié)果累得半死不活。我詛咒那些該死的詩人，說這樣的生活很詩意，站著說話的人永遠(yuǎn)是那么輕松。

我說不出這樣的話，我的文字里只有真實。我把筆扛在肩上，用力甩開膀子，把泥土一耙耙拋向深淵，為自己平一塊像樣的詩田，即使不種詩，種下綠綠的秧苗也比那些說謊的詩要干凈許多。我把筆拴在繩子上，把泥土拉向需要的地方。我的肩和手被勒起了紅印。我不說假，這樣的勞動真累，真苦。一天里我就嘗到了這種沉重的勞動，還有詩人要說這樣很美嗎？那真是吃人的謊話。我不要這樣的勞動，我真的不要這樣的勞動，在那個無人關(guān)注，無人贊美的角落，就為了插一季稻而浪費幾天時間。我不要這樣的勞動，不要文字的謊言。農(nóng)民是一條啃著自己骨頭的狗，這才是真話。

五， 我們就這樣活著

我們就這樣活著。工作，思考，勞累。除了這些還剩什么？三月早已來到，梨花白了，桃花紅了，也沒在我心里留下任何痕跡。許多夢都已經(jīng)做完，那好，就誠實的對待生活。不用去羨慕別人豪華的生活，當(dāng)然也不用去同情那些弱者。世間的每一個人都是另對方羨慕或嘆氣的影子。我拿什么來抵達(dá)自己，我活著多像一具干癟的死尸，或是行尸走肉。我所有的紀(jì)念對三月的陽光來說是最大的腐朽。

我還是這樣活著，像一片葉子繼續(xù)朝著一個方向飄落，沒有什么能改變我的方向，就算是來了一陣東風(fēng)，來了一陣西風(fēng)，我還是朝著一個方向隕落。我忽然聞到自己的腳臭。哦，它還是那樣，一次次熏著我的鼻子。哦！我不能治愈的腳臭，連妻子都不喜歡它了。我還是我行我素，在一個人的房間抽著煙，讓我的文字灑遍無人知曉的角落。

三月的陽光照不出我的腐敗，當(dāng)然別人也不知道我的腳臭。飛蛾掠過我的目光，它毫不關(guān)心那個坐在椅子上寫詩的人。我看不透這世間，太多毫不在意或是將就湊合。我不能表達(dá)太多，因為我還沒看透。只有待在那個安靜的地方等別人給我斟酒，我一杯杯的接著喝，把自己灌醉。我看不透，我為何這樣的活著？我聞到自己的腳臭，那毫無意義的奔波，和別人的奔波一起匯成一個洪流。我們都在為生命奔波，極像那只飛蛾。

六， 我很孤獨？

我很孤獨，而不是孤單。孤單是肉體找不到慰藉，孤獨是靈魂無所依偎。我每天最愛的還是燃燒的香煙和毫無用處的文字。我最怕沒有煙的日子和寫不出一個字。我想念著和每一個人喝酒，談?wù)勑氖?，聊聊感受。酒過之后卻是多余的青筋在燈下暴露。我終于害怕喝酒，最后害怕那酒后煩人的應(yīng)酬。上班坐兩元的汽車，還是走走路欣賞沿途的風(fēng)光？我都無從選擇，就像我不能選擇我的孤獨，一直都陪著我。我的孤獨喲，早已不是一個人的孤獨，那是酒醉者最后的真言吐露。我在酒中寫詩，然后把詩還給酒精，可我不能把孤獨拋棄。我的筆還將繼續(xù)背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