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下轎,婆家的人必得張著把傘,遮住新娘的上身。無論是貧家還是富戶,即使坐不起轎子,用一輛獨輪車推去,那把傘也是少不得的。
那時心里疑惑:這響晴的天,干嘛非要張著傘呢?
長大些,才知道,那把傘寓意新娘娶進(jìn)門,將開枝散(傘)葉 ,子孫興旺。還有一層意思,即為新娘一路遮風(fēng)擋雨,避免邪氣的侵入。
以前的傘,多是紅油紙傘,或是柿黃色的油布傘。顏色沒太多講究,只要是把完好無損的傘就行。
九十年代,張蓋新娘的傘,便成了一色的大紅,帶給新娘更多的吉慶喜氣。雜貨店的紅傘便一下子提升了身價。
近年來,這把傘不僅僅是用在婚禮上了,給死者遷墳移墓也用上了紅傘。
幾年前,城西的公墓因沿河路的穿過而遷移。那一天,墓地成了集市。孩子爸的墓地,就在公墓的邊緣,鋪路首當(dāng)其沖,自是一定要遷的了。
半身不遂的婆婆,由她的女兒用三輪車載著到了墓地,一定要再看看兒子。說是遷到十多里外,再想去就難了。
十多年,棺木已經(jīng)快散架,里面塌進(jìn)了許多泥土。雇來的斂工跳下去清理著。扒開泥土,露出變得黑灰的被褥,已經(jīng)爛朽成細(xì)碎的絲絲縷縷。只有爛掉盒子的麻將完好的堆著。
斂工鋪好新買的黑布,將疑似骨灰的一堆泥土捧了上去包好,然后放進(jìn)一具不大的水泥棺里,蓋上一塊紅布棺罩。
這一系列的動作,都是在一柄紅傘下進(jìn)行。兒子張著傘,亦步亦趨地跟在斂工的身旁。據(jù)說,死者的尸骨不能見天的。
新開辟的墓地在城北十幾里外。城里遷去的新墳有好幾百座。濕潤的泥土堆成一排排的墳疙瘩。墳土上,蓋著一層大紅紙。在墳的頂部,插著那把紅傘。遠(yuǎn)遠(yuǎn)望去,墓地一片的紅。
第二年,現(xiàn)任老公爹娘的墓也列入遷移范圍。沒見過面的婆婆去世的早,那時還沒有強(qiáng)制火化,塌陷的棺木泥土中,夾雜著完整的頭骨;四肢的大骨,以及一個個、一截截的脊椎骨,一根根肋骨。人常說:骨渣兒上黃銹了。真的,那骨頭的確是灰白中帶著褐黃色的銹斑。堂弟用一把瓦刀剔揀著碎骨,放在一個袋子里。
新棺木是做工粗糙的簡易木匣子,鋪上壽衣店買來的被褥,理開褲褂,盡可能的將骨頭放在相應(yīng)的地方。堂弟便擺著邊念叨著:“大娘,有哪兒放錯了,你自己歸置一下噢。”
公公去世的晚些,雖然棺材還是完整的,但滲進(jìn)了半下子的水,骨灰都泡在里面。只得用鐵鍬伸進(jìn)去,連灰?guī)嗟負(fù)屏诵┏鰜恚闶悄敲椿厥掳伞?/span>
公婆遷墳,我也買了紅傘。但傘放在車上就沒拿出來。老公和哥哥站在兩口棺材邊,看著堂弟上上下下的忙活。
聽說老公前妻的墓很快也要遷。我想,這把沒用的傘還能派上用場,便帶回了家。按照迷信的說法,似乎不吉,但我對這些不甚相信。其他人更是不問。哥哥一家是信教的,每年清明連紙都不燒。便由我們在新墳前燒了帶去的紙錢。
那把傘,掛在床前衣柜邊兒上,已經(jīng)三年了。沒有人用過。仍然是那么的鮮紅。但總覺得里面像藏著什么似得看著不舒服。總疑惑老公的腦梗就是它作的怪一樣。
清明快到了,還是把它交給公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