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稀看到了你的影子,看到了重重疊疊的山巒屏障,看到了山腳下的千米幽徑,看到了那一泓清波、玲瓏曲橋和亭臺樓榭。
哦,真的是你么?我是多么欣喜與你重逢!回憶無數個寂寞的夜晚,你一次次于夢中向我走來,向我召喚,向我伸出臂膀,一行清淚滑過了臉龐……
癡情的盤山湖,你又在想我了么?
我忘不了你的身姿,忘不了你的溫柔。多少次,我曾與你在夢中呢喃,與你相擁,與你纏綿。你總是在我最苦悶時出現,用深沉的愛溫暖我的心,吮干我的淚,攜起我的手,于是,我便立刻消除了憂郁與煩惱,變得歡悅而安寧。
我喜歡獨自徜徉在你的世界,貪享這難得的美好與悠然。
清晨,空氣是那樣的清新,露水打濕了你的臉,也弄濕了你的全身。那綠茸茸的草地,遠遠望去,象綴滿了一粒粒亮閃閃的珍珠,使我忍不住要去觸摸。草地上的松柏隨處可見,青翠蔥蘢,瑩露欲滴。一棵棵高大筆直的杉樹如同一個個隊列整齊的士兵,肅穆地守衛在營地。我崇敬地仰望著它們,悄悄地對你說:“你就象征著這些樹。”
你輕輕地擁著我,沉思不語,目光深邃。
我繼續在你的世界漫游,在茂密的叢林中穿行。周圍薄霧縈繞,到處彌漫著青澀的氣味。成群集隊的鳥兒竟無視我的存在,自由自在地在草地上踱著方步,也許,它們早已知道我是你的戀人,所以才不會畏懼。它們分成幾個組,有的于林間追逐嬉戲,有的于空中來回盤旋,有的于樹梢高聲鳴唱,還有幾個膽大的,不僅在我的頭頂飛旋,甚至還挑釁地站到我的肩上,待我伸手去捉,卻又調皮地飛起,似乎是在故意引逗我,我自知追趕不上,便佯裝視而不見,任憑它們胡鬧。
走至叢林深處,旁邊忽然飄來一陣幽香,轉首望去,原來左方竟有一處荷塘。那是一池籠罩著淡淡煙霧的秋荷,塘面看不到一點水,全被大片大片倒伏的荷葉覆蓋著,塘的四周矗立著一根根光禿禿的荷梗,顯然已被人采摘過,看上去有些凄涼和慘烈。只有塘中心還很茂盛,一個個碧綠的蓮蓬從荷葉縫隙中昂出頭來,高擎于水面。我不禁有些激動,奔至塘邊小徑,舉目四顧。啊!尋到了!在蓮蓬與荷葉的包圍中,我看到了一個不屈的生命!那是一株圣潔而高貴的白荷,粉如凝脂,嬌艷脫俗,她居然不懼秋寒,不怕孤寂,還在頑強地綻放著!壯烈地綻放著!我渾身的血液頓時沸騰起來,震憾之下,竟不知已熱淚盈眶,想想自己出生夏至,正是蓮葉正好、荷花綻放之時,故,常以之為鏡,視作生命之花。每到寒秋,當荷花完成了一季使命,悄然凋謝時,心中總是很悲涼與惆悵,禁不住渴望著她的下一個輪回。而現在,我居然還看到這一株白荷,在寒風中勇敢地挺立著,傲然地綻放著,我怎能不為之動容呢?可是,孤芳于世的她,到底只影為誰?
“你就是這株白荷。”你在我耳邊輕輕地說。
我就是這株白荷?哦,我懂了!不管她此刻只影為誰,從那孤傲的花骨里,我仿佛都看到了自己的靈魂!
懷著深深的感動,心潮激蕩地注視了良久,才戀戀不舍地告別了荷塘,走出了叢林。天地頓時變得開闊,我站在你的面前,極目遠眺,一幅絢麗的山水畫卷立刻映入了眼簾,我的心一下子又變得雀躍無比。
“盤山湖。”我撫摸著石碑上的三個大字,驚喜地問:“這就是你么?”
你頷首微笑。
啊!我興奮地沖下了三十九級臺階。
“告訴我,這三十九級臺階是不是借喻三十九團?”我一邊奔跑,一邊大聲問。
你依然微笑不語,只是任由我在你的世界里奔跑。
我猶如一個淘氣的孩子,越過了香氣四溢的四季壇,溜進了花團錦簇的芳馨園,在茂密的桃林中穿梭。地上掉落著已經爛熟的桃子,實在經不住誘惑,趁你不備,撿起一個,偷偷地咬了一口,哪管上面有沒有泥巴。不一會,我又躲進了百花叢,一團團薄薄的云霧在頭頂縈繞,香味在霧氣中散發,沁人肺腑,我感覺來到了蓬萊仙境。再凝望那邊的錦繡園,瓊枝玉樹,奇花異草,美不勝收,暗香引誘著彩蝶,在花叢中忽隱忽現。我陶醉在你的懷抱,焉知世俗還有煩惱?
更引人注目的是前面這千米堤岸,那些婀娜多姿的垂柳恰似T型臺上走秀的模特,一字站立,各擺造型,盡展妖嬈。它們神態萬千,風情萬種,有的嫵媚,有的羞澀,有的活潑,有的溫柔,有的端莊,有的飄逸。它們把所有的美、所有的情都集中在這又柔又細的柳絲上,羞澀地親吻著湖面,如同一個多情的女子,正與戀人纏綿。
“這些柳絲就是你的長發。”你含情脈脈地說。
我的長發?是我這樣與你親吻嗎?我的臉立刻變得緋紅,轉身跑上了小橋。
小橋輔著五彩斑斕的花崗石,白色的橋身和護欄,彎彎曲曲,靈瓏雅致,連接著湖中的小島和兩岸。我站在小橋上,仿佛是乘著一葉小舟,置身于湖水的中央。湖水很清,有時還能看到有魚兒從橋下穿過。這里的魚是湖里的精靈,市場上無法購買到的,不僅外形不同,而且肉質極其細嫩,其味鮮美無比,可以說是魚中極品,也是盤山湖之寶。
跨過小橋,登上了古色古香的望湖亭,憑欄而望,煙波浩淼的湖水盡收眼底。秋風吹皺了湖面,象少女身上美麗的百褶裙,由遠及近地舒展。云霞終于露出了笑臉,照射著裊裊升騰的水霧,如夢似幻。遠處色彩斑斕,水天相映,令人心醉神迷。輕風中,那粼粼發亮的波面,似有一個個密密匝匝的彩色玻璃球在滾動,又疑是九天仙女不小心遺落的七彩珍珠衫。
咦,什么聲音如此清脆?哦,原來是兩只白鷺在空中表演舞姿。只見它們撲展著寬大的翅膀,一會飛向高空,一會又象箭一樣地沖向湖面,俄頃,又瀟灑地降落在對岸的樹梢上,或雄赳赳地站立在湖心的小島上。它們把盤山湖變成了一首動感的詩,一幅充滿生氣的畫。
“你的世界太美了!我要一輩子跟你在一起。”我依在你懷中嬌柔地說。
你俯下身,給了我一個深情的吻。然后,手指前方,輕聲地問:“你看到那邊的戰車臺了嗎?”
我點點頭。花草環繞的戰車臺上放著一輛三十九團的標志性戰車,它的炮頭正指向湖心的島嶼。
“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嗎?”你眼中含霧。
我又點了點頭,隨著你的問話,血液漸漸上涌,仿佛看到了當代驕子為保家衛國而叱咤海疆的壯烈場面。
“這就是我今天要告訴你的,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為了服從命令,三十九團將成為歷史,我要別你遠行。”
“你說什么?你要與我告別?三十九團將不復存在?”霎時,我驚得跳了起來。
你緩緩地點頭,再次將我摟緊,“今天是我們最后一次聚首。”
“不!怎么可能?我要永遠在你的世界里漫游!我不能離開你,你也不能離開我,這里系著我們的靈魂!”我淚如雨下,大聲地喊著。
“我們會在夢中相見。”你在我的臉上印上最后一個吻,便剛毅地轉身,沒有了蹤影,任憑我怎樣悲情地呼喚……
不!不要將我丟下!不要!我在沉睡中哭泣!
夢,終于在痛苦中驚醒。
啊,盤山湖,你去了哪里?攜不到你的手,我拿什么慰藉生命?看不到我的身影,你的世界又是多么的凄清!
秋天的夜是如此的孤寂與凄涼,我躑躅室外,獨對蒼茫,舉頭問天,難道這就是愛的奉獻?
嗚呼,盤山湖!
夢兮盤山湖!魂兮盤山湖!
只影為誰去?
后記:二零零五年初春,南京軍區坦克十師三十九團千余將士揮汗如雨,挖土石,植花木,修塘渠,建亭榭,似春燕銜泥,舊貌換新顏。取百畝之坪,成千米幽徑,匯萬方碧水,融八處美景,依盤山之麓,故名“盤山湖”。——盤山湖記
為適應新的形勢,三十九團實行改編,眾將士即將與盤山湖作別,我亦不能再與之相見。故,特撰此文,以示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