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秋雨中為古藺資深的文學作者、本土作家何世紅先生送行。
何世紅先生走了,走得寧靜、恬然。據說在他步入生命的盡頭時,膝上還攤開著未讀完的書,在其一側的桌上尚堆著摞摞書籍,在徜徉書海的瞬間,他將頭一側,安謐地停止了呼吸。
這無疑已在古藺讀書人心中定格成了一尊雕像。
一個業余文學作者,終身與書為伴,讀書、愛書、寫書,成為名噪一方的書蟲,這就是何世紅先生。
在古藺扎根的本土作者中,何世紅先生獨占了許多個第一,第一個將作品發表在《人民日報》等全國性大報上,第一個加入省作家協會,第一個自費出版書籍,第一個將古藺黨史、民史編輯留存于世。在其身前,他辛勤筆耕,獨居一隅,耐寂寞,不畏苦寒,寫下了300余萬字的著作,這樣大的文字量,可以這樣說對今天的古藺新一代業余作者都是仰為觀止的。
有人說,搞文學是孤獨者的行旅。這樣的說法我難茍同。何世紅先生一身酷愛寫作,其內心是否孤獨,我未能揣度。從他留下的文字里,我讀到的卻是熱情,讀到的是噴發于胸的暖流,是對故土的一腔戀情,對生命生活的思索,對美好事物的贊頌,若是冷漠的孤獨者無論作何矯情都是寫不出這類文章來的。
在何世紅先生的筆下,故鄉的事物充盈著美感,你看,在其散文《山深杜鵑紅》《迎春花開》《石筍春暉》《白沙春曉》中,將花、將春這些美好的字眼,來描繪點染文中的人和事,存有這種美學觀,能說其內心孤獨?
有此,愚認為何世紅先生的一生從未孤獨過。相反何世紅先生確是個情商智商都較高的性情中人。何世紅先生的熱情彌漫在心中,根植在故鄉這一片土地上。在他的著作里,我們可在字里行間尋覓到其不停奔忙的身影,無論在古藺的老林里、鄉旮旯,大婁山這一隅的山山水水,我敢說何世紅先生所留下的腳跡比之現今搞文字工作的古藺人都算多。何世紅先生一邊用腳丈量著身下的土地,一邊在行走中去聆聽這一方山水的鼻息。因而他寫出來的古藺人,有血有肉,樸實自然,且真實可信。在他的描寫中,我們熟悉了老紅軍王明清、熟悉了山鄉老人張永康、熟悉了殘疾人袁銀舟等古藺一系列鄉間人物。在何世紅先生的吟唱中,這些人物默默勞作,集剛強柔韌于一身,展樂觀自強為一體,盡顯古藺人風采。何世紅先生就是這樣以其深情的筆觸由衷贊美鄉人“棕樹般堅實純樸的山里人品格”,并以此激勵自己的人生,激勵自己的文學創作。
正是有著這樣的品格榜樣墊底,何世紅先生的文字生涯體現了一種奉獻精神。何世紅先生從六十年代初開始發表作品,在七十年代以前蜚聲古藺文壇,其在古藺文學上的成就,曾經占領著一個高地。九十年代后,他將其主要精力投入到對古藺紅色文化的發掘和研究上,整理并編撰出《紅軍四渡赤水的故事》《古藺地下黨的斗爭》等著作史料,這類近十余本有關紅色史料的書籍文字,給古藺留下的是厚重的精神財富。做這樣一種“費力未必討好”的文字工作,對于一位較早從事文學創作的作家來說,是要有勇氣的。但,何世紅先生卻樂此不疲地躬耕著。一段時間以來,古藺的評論者,好似都把文學評論的視角有意無意地游離開何世紅先生,這對六十年來的古藺文學史不能不說是一種偏頗。我們知道,一個地方的精神文化,靠的是這個地方的文化群體共同鑄就。何世紅先生嚴謹而甘寂寞的治學態度,與當今初涉文壇便急于弄出聲響來的后生輩相較,無疑是值得尊崇的。
因為行業的關系,我與何世紅先生生前交往無多,對他的了解多從閱讀他的著述上。令我感動的是二十余年來每當他有新著出版,都未忘了贈送我一本,其時,他將新著題簽后,奉上我的案頭,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記得數年前,我開始晨練,每日清晨沿金蘭大道跑步,每至獅子橋頭,總會遇到他急急行走的身影,我倆之間相逢一笑且不多言。2007年在得知我欲申請加入省作協會員時,他駐足于榕樹下,點頭只說了一句:你早就有資格入了。其后,他竟熱心地找上門來,將我歷年來發表在報刊上的文稿整理成冊,暑上自己的推薦名,親自為我寄往省作家協會。何世紅先生不茍言笑,但做事認真。我的第一本文集《黃桷樹下的木屋》出版后,他很高興,向我索要了幾本,說帶給小水贈給他的鄉友。那天我將書送往他住處時,他正埋頭幫著村上編?!缎∷拇妗罚橙胛已壑械乃匣ㄑ坨R懸在鼻梁上,僅從鏡架上方瞄了我一眼,點頭沖我笑笑。何世紅先生就是這樣,珍愛家鄉的文學像珍愛自己的孩子,為故鄉的文化事業不遺余力。最近有瀘州作者林維平為原省作協副主席陳之光所寫名為《赤水河畔赤子情》的文章,文中認為古藺雖處僻壤但精神文化很富有,文章將古藺的歷史文化名人歷數后,稱何世紅先生為古藺文化的傳承者是全國和地區具有一定影響力的作家。我認為此評價不失公允,于何世紅先生當之無愧。
何世紅先生走了,走時與書為伴,這是一種境界。生命可以枯萎,但藝術之樹長青。近日讀到一首元曲小令,我以為拿來描摹何世紅先生風骨頗為恰當:
知榮知辱牢緘口,誰是誰非暗點頭,詩書叢里且淹留。閑袖手,貧煞也風流。
因筆拙,以此為祭。
2011-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