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彭 靜)
我不知道世界何時才能沉寂一點?錘打聲從左臥室的外墻傳遞過來,聲音的發源地原一半農家菜地一半農家桃林。百年小城相對于巨型城市來說很渺小,可百年并不短暫吧?小城日新月異的妝顏,圓盆樣的霓燈隱去了月亮的清輝,星星的光澤比不過暗夜中歌房里小女孩子喝醉的眼。
我坐在暗處,小城在明處。白天隔壁辦公室桌上一堆申報蘇區革命老區的資料,只要輕輕翻閱,無數仁人志士拋頭顱灑熱血的情景均可再現。此刻我喝著茶,開著電腦。坐在辛亥革命百年紀念的尾巴上,不想搖旗吶喊,我知道自己沒有親歷過的革命不能貪功。盡管我出生的那條官正小街毛委員穿著草鞋披著寒衣面對沱江河的星空沉凝,擦民訪苦后揮就而成了《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史;追溯更遠一點,北窗外霓燈閃爍的寶塔小湖楊幺、岳飛都飛馬越過,留了那么一點歷史的英雄影。
城中湖畢竟是寶貴的,小湖中央的白塔是我搬新居第二年后政府仿建成的,纖細而孤零。它的渺小讓我懷想幾年前看過的西湖,披著時光陳舊的外套,呂洞賓、濟公、梁祝、白娘子、蘇小小、西施,更有白居易、蘇軾、岳飛、文天祥、龔自珍……歷史的才子佳人濟濟一堂,斷橋的傳說,梁祝的弦音,西施的眼淚,二泉映月的悲愴,載著歷史的動人傳說,一步一詩靜美屹世于世。我活在現代里回望不到唐宋的繁世,只有小小寶塔湖秋天偶有空鳴的回音,鼓動著耳膜。那沉落湖底的傳說比小城古老,但它終只是小小孫輩般茍存于世,順自然而生成的蔓草蓬勃的模樣漸被現代建筑不斷填充為直霄云天的高樓基地,留下那么一小塊面積楚楚可憐靜臥我的窗前。而我的文字正年幼著,還不能付諸于它們任何流傳上的意義。
我終是居湖為傲的,幾年前周遭電梯房還沒進駐的時候,也曾浪漫留下空靈的文字。好的地方,必是兵家爭奪之場地,況乎專以暴利著稱的房地產投機商們呢?我不能自己獨攬風景而置天下人不顧,更應暗慶自己捷足先登,在恰當的時間讓自己那點可憐的薪水增值了不少。
我活在俗的自喜里,60個平房的大客廳長期睡著龐然大物的沙發、一張精致的皇朝家私桌成了一頭銅牛發哮的園地、一長條型大理石餐桌擺著幾個小芭比娃娃圍成一小圈,總是那么空空而潔靜的等主人惠顧,還有幾間空閑頗費心機裝禎好的臥室關著滿屋的陽光日日與隔壁建筑的塵灰笑鬧著。
夜夜從辦公樓的柵欄外散步回,會有幾輛小專業修漏補漏的工具車讓我繞道幾步。幾個河南口音的姑娘蹲在地上燒廢木片用小灶弄飯,幾大小伙子用從湖里打來的水沖涼,一臺小得不能再小的電視機置在車駕駛室臺面上,有小嬰兒窩扒在年輕母親懷中被聲音吸引著,吱呀著他莫名的快樂。
他們來這小城多少年了?無法考證,只記得破爛的小車換了新顏,先前只光有幾個大小伙子,后來有了姑娘們坐在車門外刺繡,小娃子們的出生。沒有聽到過他們的吵鬧聲,附近也沒發生過什么大的盜失事件,反正他們就這樣存在著。
他們存在的同時我也存在著,我與他們同享著一個城市的夜空。我睡在落地窗透著柔柔光的臥房里聽著建筑場地上的砂石翻滾聲無眠,他們睡在悶熱狹小的車體內是否安然?反正奇怪,他們因何不找一處更為幽靜的場所歇息疲憊的軀體?他們的故鄉是否會在夢中召喚他們年輕的心回家?
因何糾結?今夜這般無眠,湖光十色,我實無需為無端的人而生惱吧。
繼續喝茶,繼續敲動鍵盤,移動鼠標,目光停在喬布斯三個字眼上,三個蘋果改變了世界。我想我所處的時代也是夠偉大的,可以與夏娃、牛頓所處的年代蓖美的。
可偉大一詞于現代很陌生,很多人可以公認為優秀,公認為卓越或頑強,但終是無緣于偉大兩字的。即使喬布斯,他亦表示愿傾盡一生的科技與藝術的完美結合的成果來換取與蘇格拉底的一個下午的對話。
窗前,布滿星子的天空。不知哪顆會是將來偉大的棋子?今夜我遙空凝望,酒柜空空,只有各類千奇百怪的新聞滿滿的聚滿屏前。卡扎菲《逃往火獄》終去了不要護照的國家,結束了一個中尉信號兵的傳奇史,看似平靜卻無處不在的強權世界,充滿玩弄和蹂躪的火藥味。國人冷漠的背后會有良知的回歸嗎?2歲的小悅悅她是否正無邪牽著喬布斯的手,尋找蘇格拉底,一同尋回歸人世的路?
人世渺渺,酒柜空空,沒有茅臺的貴重,沒有李白的浪漫。窗下小湖布滿人世燈火,今夜,涉山渡水,我是這樣迫切想尋你:一個不與偉大同時代,但決不與渺小為伍的你。不想穿越歷史,不尋千年佳話。只想尋一處幽潭,尋一片風居住過的桃林,沉淀一下現實的繁雜,用文字釀一壺桃花潭酒,坐桃花深處,一同數著片片桃瓣伴風而舞飄零月下,一同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你聽我百年小城的嘮叨,我品你千年古城的桃花“潭”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