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選自《琴臺文藝》2011年8月號)
我是你千年琴音里的浪花一朵
想 想
泛舊的時光,斑駁的記憶中,大姐臨窗梳著她長長的發髻,小姐姐則倚著家的小方格窗吹口琴,我坐在樹椏間頑皮的哼著不成調的詞。自樂得忘形的時候,常會被鄰里的小嬸娘打趣:
“坐在枝頭想變鳳凰呀。哼哼嘰嘰的,吵死了!”
我才懶得理那知青嬸娘,頗有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的架式。只到初小畢業音樂課考試時老師勉強給了一個及格分,才明白,我幾近五音不全。
我手指細長,曾做過一段彈鋼琴的夢,因家境貧寒,只能趁老師不在教室時,對著破舊的掉了一顆黑牙的風琴,偷偷亂彈一氣。壓抑住內心對音樂的狂熱,小腦袋迷上了父親案桌上的幾本舊的古體字小說名著和詩詞。
十幾歲的時候,就懵懂地有了唐代詩人元稹所寫的傳奇《會真記》中的崔鶯鶯,清初作家孔尚任寫的《桃花扇》中的李香君,明朝湯顯祖著作牡丹亭》中的杜麗娘等在中國流傳很廣,家喻戶曉的愛情故事。
而今天成都草堂附近的琴臺路上卓文君與司馬相如《鳳求凰》的故事,只是在一些雜書偶翻閱間,對那段司馬相如以琴挑之,文君夜奔有深刻記憶。
只因為喜歡琴音,特別鐘愛故事里的卓文君的才華。初中畢業那年,無所事事,第一次用筆虛構小說情節,曾經就安排了自已認為可以感天動地的一段鋼琴之戀,畢竟沒有生活的鋪陳,小說自然只是一個龍頭蛇尾的結果。
其實,卓文君做為一個年少寡居女子,守住這份愛情實屬不易。當初舍富貴隨夫當壚賣酒,面對丈夫發達后卻也免了那撕心裂肺的一聲長嘆:“……聞君有二意,故來相決絕。愿得一人心,白首不離。……”。 而正是她這首著名的《白頭吟》重新讓古琴臺上司馬相如對她愛的音韻永遠流長。
時光沒有華麗轉身,只有永恒的奔騰。才子佳人的夢終湮沒在滾滾紅塵間,日子很簡單,一切如那知青嬸娘般地順著歲月成人之婦,成人之母。生命里注定沒有尋尋覓覓,沒有千腸百轉,沒有望斷南歸的雁,沒有彈破十指的弦,沒有那把綠猗琴弦音外那裊繞的余音,為我夢中傳情。
人生如戲,我是戲里的誰?常常會靜然默坐,對著電腦緩緩地用文字打發時光,用淡淡的憂愁與自己對話。
大多時候用文字跳躍著自己曼妙的思緒,用文字傳達著自己生命的信息,不經意間,用文字打開了另一扇歲月之門。門內安然坐著一位四川女子,文文雅雅端坐在古琴臺上,手捧著筆墨,含笑與我相視。
兩年時光,我在網絡空間,默然陪著她燈下走筆,談人生、談理想、談生活和現實。
我們踏歌而來,在充滿詩意的時光島上,追逐著陽光、海浪,同時也撕裂著自身的陣痛。
在一年又一年的春風渡口旁,我們寫意著溪花、禪意,更寫意著山河壯美、人間冷暖。
千年之后,千里之外。今晚月光靜靜的,琴聲悠揚響起。瀘州才女上官燕,我能否合你今世之手,在你成都沱江之濱,一起效仿武漢古琴臺伯牙與子期共奏一曲《高山流水》;又在你杜甫草堂附近的琴臺樓下,倆個末曾謀面的女人可否拋卻紅塵之戀,攜薛濤之手,撫卓文君之琴,只為文學千里傳音。
古琴臺離我很遠,有風輕輕翻過,案頭《琴臺文藝》第2期散發著陣陣墨香,上面刻有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
在才子佳人云集的故里,有幸落墨于遠隔千里的古琴臺,此生何憾!
母親的電話卡
藍天
母親的電話卡常常遭遇受限。
第一次是在早春的時候,我正好在家里,使用母親的電話得到語音提示:你的電話卡權限已到期,請充值!對我來說,這樣的提示是個新名詞一樣,都是欠費。我給老公打電話讓他去續交話費,老公交了50元錢,電話通了。其實母親的電話根本都沒欠費,原來還有40多元錢的話費。這是怎么回事?我沒有管那么多,只要電話通了就行,母親一個人在家,沒有電話是不行的。
通過電話,我和母親聯系著,聊著,雖然我不?;厝?,家里的大小事情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不過母親很少給我打電話,每次都是我打回去,而且要打好多次才能接通,原因是母親的電話老關機,有時候,一連幾天我沒有母親的消息,我就著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想象母親在家可能要遭遇的一切的可能,沒辦法了,我給鄰居打電話,讓他們轉告母親把電話開機。
母親的電話卡又受限了,我們繼續交話費,幾個月下來,卡上的話費已經累計一百多元了,還是受限,上次,我去了一趟電信局,這次算是弄明白了,母親的電話卡是弟弟給辦的返鄉卡,每月保底消費10元錢,消費不夠,自然被剝奪使用權限。
回家告訴母親:“媽,你的電話打少了,要多打!”
“蘭兒,和人家說說,我就不會打電話,只能接!”我不知給母親怎么解釋:“媽,這不是菜市場買菜!算了,我還是給換一張卡?!?/FONT>
母親的電話卡,我一直還沒有換。最近母親學會了打電話,而且天天打給我,是我不該讓母親知道了自己受傷的事。
每天天剛亮,我還在鋪上窩著,母親的電話就來:“蘭兒,腳疼好些了嗎?看了沒有,要不回來,讓鄉下的中醫給看看?”
到了晚上,電話又來了:“蘭兒,你吃飯了嗎?誰給你做飯呀?腳能不能走啊,可不要硬撐著!”
我總是告訴母親:“我是大人,您別操心了,我會照顧好自己?!?/FONT>
可不,剛才母親又來了電話:“我昨天晚上打好幾次,沒打通,你的電話是不是關了?你可別關,腳還疼不?多休息幾天,千萬別硬抗著!”
聽著母親一遍又一遍的叮嚀,我的眼睛濕潤,喉頭發澀,盡管我已是四十歲的人了,可我永遠還是母親的寶貝女兒。兒行千里,母擔憂??!
牽掛是一根線,我和母親各拽著一頭,一個電話,一聲問候,一聲叮嚀,早已是我們母女生活中少不了的內容。
向 往 上 海
云霧山中一棵草
那天收到朋友從上海發來的幾張圖片,有高樓大廈,有世博會里的幾個場館,我不由得發出“?。“。 钡捏@嘆聲。世博會正在上海開得如火如荼,精彩紛呈,引八方來客,聚九州賓朋,每天前去參觀的人數不下四、五十萬。也曾想去湊湊熱鬧,但終究懼怕那份炎熱和擁擠,所以一直穩穩地坐在電腦前,關注著空間好友們有關世博會的文章,與作者共享那份輝煌與自豪、快樂與勞累。
偶然,發現孩子的桌上有一本余秋雨的散文集,如饑似渴地看了起來,一氣讀完了那篇長達16頁的《上海人》。徐家匯是明代科學家徐光啟的出生地和安葬地,他是中西文化奇異的組合體,他的第十代孫是個軍人,軍人的一個外孫女叫倪桂珍,便是名震中外的宋氏三姐妹的母親。這已經足以讓上海自豪了。
從我記事那天起,對上海便有了一個印象,更有一份向往。它代表著有知識、有文化,代表著好看的電影、電視,代表著高樓大廈,代表著干凈整潔的生活方式,代表著日常用品的經久耐用,代表著扎頭發的紅紅綠綠的蝴蝶綢帶、夾發針,代表著甜甜的奶糖;一句“關儂啥事體?”,把你推得遠遠的,其實那是一種獨立,一句“小赤佬”,聽起來怪怪的,罵得我小伙伴開不了口……對于我來說,那是一個神秘的地方,也許一輩子也去不了地方。而這種向往,林林總總,并不是無水之源。
七十年代上海知青在貴州人眼里不算陌生。
她叫小孟,比我兄長大了一兩歲,性格活潑開朗,經常出入我家。年輕人愛鬧,她和哥哥們玩笑,想當長輩,就拿我開刀,非叫家里排位最小的我拜繼給她,叫她干爹,念在她平時常帶我去廠里(在六十年代,有從上海遷來的國防工廠)食堂吃紅燒肉、澡堂洗澡、看電影時給我好位置、給我看從上海帶來的畫冊等等的份上,我同意了,大大拂了哥哥們的面子。她對我非常好,并不象一個長輩,更象一個大姐姐。她媽媽是廠里的醫生,和我們親如一家。每年小孟母女回上海探親回來,肯定是我收到的小禮物最多,琳瑯滿目,令鄰家女孩子們羨慕極了。而我在她面前,很多時候因為害羞,少言寡語的,說不出感謝她們的話來。
后來她走了——上海知青基本都走了,走得沒了音信。即便如此,我相信她跟我一樣,時不時的會想在貴州山區的某一個地方,有那么一家人,有那么一個小姑娘,在她插隊期曾經和她家融洽相處過,只是她可能沒有想到,她帶給這個小姑娘心靈上的影響是什么樣的,如果沒有這樣的影響,也許她今天就不會在這里寫著這樣的文字了。
今生還有機會與她重逢嗎?看來機會不大,如果有,我一定不再害羞,不再吝嗇我的語言。
我很感謝當年的小孟,讓我開闊了眼界,把上海那個遙不可及的大城市在我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上海,上海!給我的印象是那么的深刻,那么的美妙,我的向往是如此的強烈!僅僅是對那份繁華的向往嗎?我想不是的,其實在我成長過程中,一種基本的文化元素早已在心底沉淀。對上海的向往,是一種對文化底蘊的向往;對上海的向往,是對文明傳承的向往;對上海的向往,是對一種兼收并蓄、包羅萬象精神的向往!
上海,我似乎已經觸摸到你跳動的脈搏,也許不久后,就會與你近距離接觸。不讓那份向往成為此生的遺憾。
故鄉的炊煙
雨竹
若說油菜花是故鄉的顏色,那么炊煙就是故鄉的味道。很久了,穿行在都市,幾乎忘記了炊煙的模樣,心中那一縷鄉思,猶如漣漪般在心頭徘徊,炊煙總是一道永恒的故鄉的風景,常??M繞在故鄉的上空,裊繞在我思鄉的心里,在清晨、在晌午,在黃昏,輕柔舒緩地裊繞著。
有炊煙的地方,就有了天下母親忙碌的身影,她們是兒女們的母親,她們是村莊上炊煙的母親,所以炊煙的味道,就是母愛的味道,我喜歡那混含著柴草香和飯菜香的炊煙味道,溫暖,綿厚,溫馨,還挾雜著一絲生活的艱辛與苦澀。
也許有一天,我們再也見不到炊煙,但只要稍稍觸動某一根神經,就會喚醒關于它所有的記憶,炊煙燃起的思念就會在心海洶涌升騰,久久不能退卻。裊裊炊煙隨風而舞,或濃或淡,像母親綿長的思念,又如游子殷切的思鄉之情。
故鄉的炊煙,像一首寫在天空中的裊裊詩行,母親去世后這樣祥和的詩行,現在只能升騰在我記憶的曠野上,故鄉距我很遠了,村莊距我很遠了,我只能在腦海里勾畫那如詩如畫的故鄉炊煙,我知道那裊裊炊煙的下面,有支撐我全部的母親的靈魂。
故鄉的炊煙,不僅僅是飄搖的鄉情,更是故鄉一種濃濃的鄉魂,炊煙是故鄉的母語,是母親憧憬和窺望的眼神,當她們通過煙囪裊裊溢出,村莊的上空才會搖曳生姿,如夢似幻,年復一年,灶臺前忙碌的母親,漸漸地蒼老了,她們的眼神渾濁了,但她們對兒女的愛意不減當年。
故鄉的炊煙,是游子遺落在故園的魂,它們隨風飄搖,于是村莊里就多了幾許期盼,這樣的炊煙十分的遙遠了,遙遠得像一個無法觸手可及的夢,在漫長的思念中,我學會了守望,守望那溫暖的炊煙漫上我記憶的天空,故鄉的炊煙,你永遠是我眺望的風景。
母親去世后,故鄉沒有了母親,對故鄉的記憶,夾雜了苦澀和痛楚,可是每每想起,我還會有割舍不斷的情愫,也許在某一天,我在故鄉埋葬了最后一個親人,我不再有理由回到那里,可是在不經意間,我還會拾起那種感覺,回家,獨自一人,也許是在夢里,我踏上了沒有盡頭的歸途。
竹林聽雨
秋雨過后
1
北方的竹本不多見,偶爾有,也不是成片成片的。所在的小城沿著渭河兩岸的園林里這兩年了人工栽植了很多片竹子,百十來號,一塊一塊的,到了夏季也蔥蘢養眼的,讓人很容易想起南方青山腳下溪流旁邊那一望無際的幽幽竹林。
其實,兒時,我家就在村子的最南邊,出門七八步就是河灣里一片不大的竹林。 夏日里,那片片竹林成了伙伴們納涼游玩的好去處,碰到下雨天,伙伴們跪在林邊草亭下的石臺上,泥捏的各種小人和小動物伴著雨聲笑聲響徹了整片竹林。
不過,那個時候,我是斷然聽不出千滴萬滴的雨,夢瓷一般細膩而幽靜打在婆娑的竹葉上的那種妙不可言,只記得,我手捧著可人的泥玩,盼著花仙子穿過林梢,微笑著披雨而來。
然而,我終究沒有等到心儀已久的花仙子,而單調而快樂童年和少年就這樣的,從竹林邊悄然溜走了。
依稀記得,那竹葉上的雨哦,透明而輕柔的響徹整個竹林,脆生生的。
依稀記得,雨幕下的村落,家家戶戶煙筒上的炊煙裊裊飄向竹林的上空,朦朧中一片靜謐和安詳。
2
長大了,一步一步的遠離了村莊,遠離了竹林,遠離了竹林那一片絲絲簌簌的雨聲。如今,久居喧囂的鬧市,看過疏簾屏外的深沉,枕過月白的薄涼入夢,我開始想念兒時那片清淡的竹林。想念深時,曾便為自己的小屋書桌上添置了一盆青翠的竹。寂靜的竹,站在五月的末梢,每每瞅上一眼,那份永遠的翠意便如水般的漫過小屋。
那日,去了藝術系辦公室,見畫師同事正在揮墨點丹青,翠生生的竹,清新的如同雨后的晨,一條褐色的小徑蜿蜒著,當時竟然下意識的深吸了一口氣,仿若要吸進這竹子間溢出的所有清涼和淡定。
看我如此的沉溺其中,同事心領神會后,一句“拙作,勿見笑”后,我辦公桌的玻璃下,自然而然的,滿滿的,就壓了這一片竹林。
而我,時不時的,隔著玻璃,獨守這片永遠靜止的竹林,等待一場雨,可以和我一起,竹林聽雨。
3
窗外總有落雨的時候,那雨聲好像落在我眼眸下的竹林,像春蠶撕咬桑葉的聲音,清脆鏗鏘。我甚至想象自己于竹林深處雨中撫琴,淡淡的眼神,踩了青磚白瓦的癡夢。
聽得久了,忽然冒出一個可笑的念頭,一塊兒竹林聽雨的,也許該也有孔明吧?那個羽扇綸巾、豐神俊逸的男子,吟著“襄陽城西二十里,一帶高岡枕流水。高岡屈曲壓云根,流水潺潺飛石髓。修竹交加列翠屏,四時籬落野花馨”。他一直在那里吧?
始終想著,千年前的那一場雨,肯定有著不同尋常的超然之氣,所以,后來的孔明,端坐在時光的風煙里,臥龍崗清瘦的竹林用細雨點綴了遠山蒼莽的脈絡,那個茅屋,再也等不來神定氣閑的歸來。
忽而在想著,幸虧,來了蘇軾,這個舉酒高吟“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的詩人。你聽,那一路豪放的聲音,“莫聽穿林打葉聲,何防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何等了然!
我安靜聽著,悄悄告訴自己,或許,那原本曾孤獨黯然了幾世的竹林,曾寂靜了許久的雨,終于可以下的恣意昂然,落的酣暢淋漓!
而我,如此如醉如癡的,把自己浸在其中,隔著時空,隔著歷史,竹林聽雨,何其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