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人生最是一個情字難解。
星夜一別,結局初現,縱然心中有萬般不舍,但她也唯有忍痛接受。
沒過多久,他的事在小城中被傳得沸沸揚揚,多愁善感的他,最終沒能抵得過那女子一哭二鬧三跳樓的絕活,在她軟硬兼施的作用下,無奈地與保送上軍校深造的機會失之交臂,帶著傷痛,被迫離開了心愛的草綠色世界。就在他睜大迷茫的雙眼,拖著疲憊的腳步,慢慢湮沒在庸庸眾生之中的時候,不遠處,有一雙淚眼在注視著他,她了解他的個性,理解他的苦衷,因而,當緣分無奈終止時,她選擇用無聲為他送行。
紅塵情夢,猶如一場華麗的舞會,在一個個舞者表演退場后,最后還是暗下了迷幻的燈光,曲終人散。他走了,兩根糾纏的線錯過了交融的點,分離出了不同的軌跡,從此,年少青澀的戀情,如一枚干枯的無花果,無聲地凋落在青春的路痕里。
四個月后,他與那個女人結婚了,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從偏僻的鄉村給她發出了言語誠懇的邀請,她想方設法尋找理由推脫,但年輕單純的心最終還是被他的誠懇所感動,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向了婚宴現場。
愛有時需要成全,只要他過的幸福就好,善良的她,這么簡單地想著,用素潔的雙手掩住心中的傷,用笑容去維護了他的自尊,用良善之心去成全他的“風光”。當婚宴現場出現意外情況,需要緊急幫助時,她全心全意地伸出了援助之手。但是,她所做的一切,他并不知情,她不想讓他知道她的付出,不需要他的感激,更不需要任何回報,只祈愿他未來的生活能過的幸福快樂。
夜色深重,喜慶的氣氛隨著婚宴的結束漸漸散去。她擁著孤獨走向夜色,一陣冷風,抖落了樹枝上的片片殘葉,有一片枯葉多情地趴在秀美的長發上,她甩甩了頭,把一懷傷感狠狠地摔在身后。
沒曾想,半路上,她竟然被幾個朋友硬是拉去續喜,心中,五味雜陳。
新婚之夜,新房中冷冷清清,男主人孤單地用一段瘦影,在一彎冷月下,茫然失措地尋找妻子的芳蹤。這回,她沒有能力去幫忙,只是獨自佇立在門外,任思緒飄蕩在漆黑如墨的夜里,慢慢咀嚼黑夜的味道。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傳來一聲悲傷的嘆息:“我錯了,真的錯了……”,一顆滾圓的淚珠從那雙憂郁的眼眶中滑落,驚愕中,那滴淚被夜風輕輕地吹進了她空落落的心房。兩雙暗淡的雙眸對視,多少話語欲說還休,她不知道該用何種方式去安慰他,唯有道聲“珍重”。
愛的路上,擦肩而過,錯過了,便是一生。
經歷之后,難受過后,她把自己藏進了書香里,以書為伴,在字里行間尋找心事的出口,把那份純潔的情感放入芬芳的書墨中,漸漸地,她開始徹悟年少的無知和幼稚,慢慢地撤出了愛的城池。后來,聽人說他和妻子婚后的生活并不如意,為了尋找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向,他們遠走他鄉,離開了小城,她再次用默默的祝福,為兩個遠去的身影送行。
時光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流逝,在他離開后的第四個春天,愛的陽光輕柔地照在了她心靈的窗臺,窗前那一彎長長的青藤,向她傳送出愛的眷語。純厚善良的他,向她伸出了一雙溫暖的大手,牽引著她邁上了人生的幸福之路。
愛的陽光,拂去了她心靈的陰霾。她淡淡地把那個躺有淚珠的青澀寶盒,封存在了心靈最隱秘的一角,期待某一天送它回“家”。
(四)
她依然站在窗前,望著玻璃上簌簌滑落下的雨,一行、兩行、三行……一聲響雷,把她從回憶中喚醒。窗外,霏霏的細雨還在飄,在灰色的天幕下,一朵朵傘花安靜地在寬廣的街道上移動,一把傘下一個故事,她不想去打聽其中的情節,只想趁著雨夜,靜靜地把青澀寶盒中的那滴淚留在屬于他的城市里。
逝去的情感,猶如一趟沒有返程的列車,固執地載著那些或酸或甜的過往,直奔向前,時間的流逝,讓回首變得不再那么沉重,她有種預感,他一定會邀請她一聚。
他果真給她打來了電話,想見面談談,她爽快地答應了,因為,生命中,總有一些纏綿著的心結需要時間、需要交流來拆解。
在預定的時間里,他們見面了,她身心輕松地跨過往事的柵欄,坦然平視眼前的這位男人,依舊是那雙憂郁的眼睛,但眸中閃現出一種商人特有的精明,眉宇間多了一份成熟;依舊是那張英俊的臉,但眼角的紋路里,卻留下了一路滄桑的痕跡,那一刻,她心中豁然明了:人生中的許多景致和心情,不可能“故地重游”。
他帶著她來到了一家叫“憶茗軒”茶藝館,尋一安靜的包廂入座,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清淡的茶香,古樸典雅的深紅色根雕茶藝桌和耳畔的“云水禪心”,讓她的身心仿佛一下子融進了“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意境中。頭系藍白素花方巾的茶娘,跪在潔凈的地板上,用沸水燙并預熱著紫砂茶具,投茶,醒茶,濾茶,沏茶,動作嫻熟而優雅。
“我知道你喜歡這樣的環境和氛圍”,他微笑著說,她淺笑不語。茶娘熟練地為他們倒上了一杯七分茶,他示意她端起茶杯,鼻尖處,一股清幽綿長的茶香直入腦門,她輕呷一口,茶湯在口中回旋,直覺口鼻生香。茶香氤氳中,他慢慢談起了自己的故事,其中的情節有異鄉打拼的艱辛,也有商戰成功的喜悅,有情感的孤寂,更有期盼月圓人雙的渴求,而她,只是平靜地傾聽。
他們邊飲邊聊,她也簡潔地述說了自己的真實生活,當說到孩子乖巧,家庭幸福時,她發現,他的臉上掠過一絲失望的神情。待她說完,他為她倒上了一杯“祝福茶”,敬她生活幸福美滿。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她婉言謝絕了他的相送,帶著一身的茶香,邁出茶莊。天空中仍然飄著細雨,在出門撐開傘的一剎那,她的心空突然放晴:不如就在此時此刻,將在青澀寶盒里躺了十三年的那滴淚放進雨中,讓雨水去淡化它的憂傷,她思想著,從心靈的一隅取出了那個久藏的盒子,打開,把它輕輕地安放在雨水下,然后轉身,與它道別,用祝福,為它祈禱。
梅雨季節的雨總是常滴不止。天色昏暗,雨,越下越大,她像個孩子似地快樂地在雨中踩著水花,一種久違的輕松瞬間回到了心中。忽然,眼前閃現出家里窗口那盞為她亮著的燈光,她連忙低頭從包中拿出手機,麻利地撥通了那個熟悉而溫暖的號碼:“我明天就回家!”話音飄遠處,一朵幸福的花兒恬靜地在傘下悄然怒放。
愛家的人,靈魂才有方向。她昂首快步行走在夜色中,身后,她走過的地方,雨花、傘花、心花,花開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