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張中信)
小小山村
翻過30歲的門檻,便每每生發出絲絲縷縷的鄉情來,而那思緒的扭結,始終都只是故園的山村,那存活了不知多少年歲的小小山村。
一溜三凸四凹的斜坡,幾處稀稀落落的院落,三參五差簇拱的竹林,象一群窮困無依的孩子,無可奈何地佇立在曠野上。而那或縱或橫的竹林,似乎總那樣弱不禁風,不是黃葉飄舞,便是搖頭嘆息。竹已成了小村人賴以生存的必需品,那村人肩上的背簍,頭上的斗笠,都是那竹的貢獻。
奇怪的是那竹,始終那樣心胸空曠,一點也不浮躁和急迫。幸而竹林下面有個破朽的雞窩,圍繞著雞窩還有一串公雞母雞,間或“嘰嘰嘰”地游弋著一些毛發稀疏的小雞,便自然撒滿了一地的雞屎。當那雞窩里炸響母雞“咯咯咯大”的豪邁鳴叫聲時,便引來一個顫顫的老婦人或顛顛的小男孩,那竹林里才有了一點人聲恬噪的生氣,那生氣更主要是因為那個還冒著熱氣的圓圓的雞蛋。若是老婦人,必小心翼翼地揣了雞蛋,直貼進胸口的衣襟里,面色凝重地轉回家去;若是小男孩,則早已張牙舞爪捏了雞蛋咋呼呼地不知天高地厚了。
除了那些竹林外,小村的記憶還真不少。就說那些依山傍勢而建的吊腳樓吧。據祖父講,打他祖父的祖父起,小村便有了那些吊腳樓了。修建那些木樓,其實也不難,只要找到一塊稍稍向陽的坡地,將坡地筑成兩個臺階,依臺階建房便可。如果家底殷實,不妨一次把房屋建好。若實在沒辦法,暫時搭建一些蔽雨遮風的小樓也可以。沒有人因此便認定你家庭貧困,瞧不起你來。小村的人其實很善良,他們從來不會以富人之心度窮人之腹的。于是,小村的老屋便不可避免以七色八怪的樣式一輩輩地傳下來。有一樣卻絕對不會變,就是那些房屋無論怎樣富有或寒酸,始終都少不了要搭建一棟吊腳樓,樓上住人,樓下養畜。小村人除了安妥自己的家園,怎么也無法置那些豬牛羊們的性命而不顧的。
環繞小村,還有一條河流。說是河流,水很淺,河床也不太寬闊。說是溪流,每逢山洪爆發,它又熱血沸騰,拼命地吸納五嶺四山的野水,把自己打扮成一個粗壯而勇敢的戰士,在小村里東奔西竄,常常留給小村一片狼籍和滿目荒蕪??尚〈迦藢@條經常惹事生非的河總是那樣寬容、慈愛,就象母親對一慣不聽話的孩子,除了高聲大氣的一通臭罵外,很快便恢復了平靜,那叫罵聲,你聽有多順耳。河流并沒有因為村人的寬容而變得乖巧起來。有時,它甚至顯得有些肆無忌憚地暴唳。
通向小村的路也只有一條。那是一條從來沒有人刻意打造過的路,它是靠小村人一步一步踩出來的,路的確不成形狀,七拐八彎,顯得有些羊里羊腸的。路面的土已改變了原來的模樣和密度,踩在上面,硬梆梆的,有些磣腳。除非下大雨或雨下得久了,路面變得泥濘起來,才有了些軟和。若下點小雨,那路面怎么也軟不下來,腳踩在上面,硬溜溜的,讓人走著不放心。多少年過去了,竟然沒有人想到要改變那條道路的模樣。
因為只有一條村道,村人進出,外人進村,往返也便只有擠在這一條道上了。小村的一草一木,村人的一悲一歡便也與這條村道一樣,風風雨雨、艱艱難難地走過來了。
(張中信,中國作協會員,出版有13部詩歌、散文、小說集,曾出任多家著名刊物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