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還來不及回味,又一個冬天悄然來臨。深感時間和年輪比隔夜的胡叉還要長得快,又一場雪一夜間無聲地降臨。心中現(xiàn)實的抑或夢想的往事隨風(fēng)如同雪花一樣紛紛浮于眼前,揮之不去。
那個冬天的早晨,川南小城的天空中還是飄著一場霏霏白雪。在山響的鞭炮聲和眾人的歡呼聲里,一位身著如雪一樣皎潔婚紗的女孩輕輕走出來,一步一步走向婚車,胸前的禮花紅紅地映著滿天白雪,格外艷麗。敢大膽地說,這個浪漫的情節(jié),多少人見了也不得不興奮歡喜。可在那一刻,我們一家都坐在窗前,看著街對面這一切的一切正如夢一般上演時,心底驚過一絲涼意。那個出嫁的女孩不是別人,就是和我哥戀愛三年的女友,姍。
在父母疼愛的淚光中,姍和哥曾經(jīng)一起背起行囊在那個偏遠的山村里支教了兩個年頭。雖然,在那間煤油燈一閃一閃的土屋里,他們曾以蒼天為證山盟海誓過。但回到這個本來就擁擠不堪的小城,連一份正二八經(jīng)的工作都沒有著落的哥,更不能找到一個可供彼此息息腳步躺躺屁股的窩。分手,成為了他們不得不接受的現(xiàn)實。無論他們曾經(jīng)用多少青春足夠的幻想將未來涂畫得如何的美麗誘人。
不知道父親從啥地方探來的消息。姍結(jié)婚的頭天晚上,冒著雪花和寒冷,便動員母親、妹妹和我忙活了起來,菜刀、剪子、敵敵畏、耗子藥什么的,凡是認為結(jié)束生命排得上用場的東西都通通一個不少地藏了起來。然后圍著哥天南地北地拉起家常,臉上都堆著大把的笑。我想,哥肯定知道大家的意思,只是在那晚確實心亂如麻,無法和我們那些笑對上號來,也無法表現(xiàn)自己內(nèi)心的苦痛。就這樣,家里人陪著哥熬了一夜。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大家的眼睛一個個紅腫得不行。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一個個相繼離去,只有哥一個人獨自坐在窗前,穿過飄飄揚揚的雪花,呆呆地望著對面那些車流與人流。父母親微微的嘆息聲卻無法攪亂他內(nèi)心的平靜。怪怪的,我知道那時哥的內(nèi)心一定比任何時候都靜如止水。只是在婚車駛過那一刻,哥的心底才涌起一陣酸酸的痛。或許,在別人看來,哥至少應(yīng)該有所表示,把眼睛睜得圓鼓鼓的,跺跺足、罵兩聲,或者以頭碰壁什么的,才是真男人。哥卻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他明白,和大多數(shù)那個年齡的女孩子一樣,姍有著自己的夢想。她認為應(yīng)該放棄的東西,會毫不猶豫地做出決定。就在姍的車隊遠去之后,我看見哥像賊一樣溜到后院,佇立在雪中,久久地,任憑雪花一片一片滑過自己燥熱的臉旁。比起那些為愛殉情的癡男信女,哥那時的一舉一動可真不夠時髦的。
時光如水,雪花如期飄落。哥仍然和我一樣堅強而不夠時髦地走過一個又一個的城市,度過一個又一個雪花紛紛的夜的寂寞,耐心地尋找著潔白如雪的愛情和那個能夠容納愛情的現(xiàn)實空間,那怕只是一個蝸居。
想起又是一個冬天,又是一個城市,時近年關(guān),還是一場大雪。面對著匆匆忙忙回家的人群,我和一個朋友安靜地坐在茶館里,望著窗外的雪花,剎那間,我們都感覺到整個城市一切與自己無關(guān),沒有一塊磚和一片瓦,沒有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沒有要去的地方,沒有時間與空間,一個上百萬人口的城市就只自己一人。靜坐良久,朋友偶然回過一絲神來,大口喝了一杯茶,問我,在想什么呢?我隨口說到,想雪花,想有能夠落到自己領(lǐng)土的雪花,那怕就只一片,足矣。我看見朋友臉上突然跑過一滴淚水。
走,出去看看雪。再一場雪的光臨,依然有朋友邀約欣賞。我知道,自己不能夠欣賞,只能獨自站在窗前,任憑一片片精靈穿過內(nèi)心。我想起哥,想起那位一起流浪奔碌的朋友,還想起那個叫姍的女孩,他們面對每一場雪和每一次曾經(jīng)的傷與悲無聲降臨的時候,都還能表現(xiàn)得內(nèi)心燥亂而面如止水嗎?
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留在那時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請把我埋在這春天里、、、、、、這個落雪的冬天,一首由兩個農(nóng)民工折騰的叫《春天里》的歌曲一夜間充滿了大街小巷,就像這一夜的雪花。我想,隨著年齡的增長一切都會老去,容貌、感情、夢想、、、、、、如果有一天,一個城市仍然找不到一個地方容納自己的一片雪花,只能丟掉曾經(jīng)的那些美麗的夢的根源,努力穿越落滿雪花的路程,走向春天里、、、、、、
窗外的雪還在無聲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