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無心關注冬的來臨,昨早慵懶的倦在被中,開著電視,早餐也不想吃的,想晚起再翻曬一些東西,忙半天大掃除。誰料7點半左右,放在桌面上的手機溫柔的響起,伸手夠不著,蒙著腦袋睡睡睡。手機卻溫柔中瘋狂地響著,無奈赤著腳伸手抓著它摁下去,耳邊一絕對權威的聲音響起:起床了嗎?今天立冬了,樂樂想外出玩玩,我們在湖對邊的亭子里等你。
啊,起來了,電話那邊老父親是容不得敷衍的。以光之速度整理完畢,茶都未喝一口,急匆匆趕往湖邊。
這是冬天了么?早上的晨陽躲在云翳間,透著橘紅的臉旦,羞澀澀的撥開絲絲云霧,窺視人間萬物蘇醒時那份慵懶的嬌情。
沒有晨起習慣的我,步兒未停眼兒圓睜,忽近忽遠地讓心飄浮了起來。
幾抹紫藍的光泛著水樣漣漪,黛墨色浮云暗涌的天空下,罩著一層薄薄的霧。近處湖水微漾開一輪金色的流波,遠處一片棉土,于褐色的枯萎中搖拽著零零點點的白花,有了秋死亡冬佇立的氣息。風景樹下,斑駁的陽光點點透過樹丫丫,炫動夢幻般的囈語。人立于湖邊,看著水中天鋪著赤裸的胸,浸潤在藍波微漾霞光微煦里,我宛如立在兩層天之間,想起早幾日的狂風,末秋里莫名的傷愁,這初冬的第一道陽光卻張開溫情的懷抱,滌盡了所有的心煩,貪婪的深深歙吸了一口大自然的芬芳,心底深深感悟到《文子.自然》中所說:“古往今來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感悟宇宙浩渺,天道循環,天地之大,人之微渺。
舉手,頻頻按動手機,攝入初冬嬌柔的面容。徜徉冬之第一縷陽光微笑走向亭子里望我的老父親。
穿過湖心繞過景石,父親遠遠地看我來了,扶著雕欄桿緩緩站起,小侄兒揮著手,穿著火紅色衣裳的大姐格外醒目,胖乎乎的臉上不用想那一臉的笑該是怎樣的燦爛。
71歲的父親自幼腿殘,13歲就當起縣城繁華路口一茶社的掌柜,只初小的他憑天性聰穎勤勉好學,詩詞棋畫無所不通,靠著一手好會計活與這些雜好,養活了一大家子,骨子里一股頑強的氣勢是頗受小城津津樂道的。
記得幼小的我,一直懼怕身患先天性心臟病的母親哪天離去,很多夜里我被慌亂的腳步聲驚醒,大姐二姐與父親吃力送母親上醫院的情景,常會讓我躲在被里摟著小弟淚兒嘩嘩地流,執拗等父親特有的腳步聲歸家才會安睡下去。那段艱難的歲月我曾寫過《感謝父親》與《小閣樓頂上的瘦月》兩篇文章,先后在《中國社會報》上發表過了。現舊事重提,是因為父親那些年常熬夜,咳嗽里連帶著血絲,早上掃地時,有種比母親患病時更深層次的恐懼。因為幼小的心里,父親是天,母親是地,真有種怕天塌下來的感覺。
感謝上帝,幾十年光景過去。天還是朗朗的天,地還是仁厚的地。父母依然健在,記得早些年父親在湘雅醫院做膽結石手術時,面對身患心臟病卻陪負父親左右的母親,一個知深的老教授發出肺腑之嘆:老姐您竟然養了四個兒女,院里這樣的奇跡只有幾例啊。
奇跡總在父母間演繹著動人的故事,無官無職的父親是縣城里出名的小建筑家,因為他一生至少建過五、六處屋,憑他的精明,拖著一條殘腿,不斷擴張著他的領土。70歲的他,為了證明自己老當益壯,不顧子女的反對,竟然在今年盛夏又修筑了近100平方米的新居,現正在裝修,準備送給春節期間在遠方忙碌,都已有了自己的事業和溫暖小窩的子女又一份厚禮。
綿綿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亶父,陶復陶穴,未有家室。古公亶父,來朝走馬、、、曰止曰時,筑室于茲。乃慰乃止,乃左乃右,乃疆乃理,乃宣乃畝、、、
詩經《綿》里小瓜大瓜蔓綿長。開創事業,謀劃未來,安心定居,父親總在率領著他的兒女不斷開拓進取。如周的始祖太王遷岐般,創業興家,大展宏圖,激勵著后輩們勇往直前。
暖暖的冬陽輕啄面靨,我和大姐陪伴著,父親堅持推著單車,臉上悠然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王者歸來的神情,令一旁的我暗自自豪。他那心底深處的風霜被刻在歲月的礁石上,被海浪日夜不熄的洶濤打磨撫平了。
冬陽背后風雪即將欺凌,廉頗終將老去。大雪紛飛飄零的日子,遠方馳騁生活戰場的游子們,都將踏上家的歸程。在家溫暖的港灣,在父愛如山母愛如水的柔情里,將洗去王者內心深處的疲憊,還一個天真的微笑在父王與母王的懷抱里。
守望父母,我將2009年初冬的第一縷溫煦的陽光獻給天下所有的老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