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親都是年屆七十的老人了，況且我們兄弟三個都早已成家，大哥、三弟兩家人10多年前外出打工，至今全都身處異鄉(xiāng)，而我這一家因工作關(guān)系，也于10年前從鄉(xiāng)鎮(zhèn)調(diào)進縣城。我們對兩位老人在鄉(xiāng)下總不放心，每次電話和見面都少不了勸他們從老家搬到城里住。已經(jīng)勸說了好多次，父母總的依然顧我，始終對鄉(xiāng)下老家不離不棄。
難道老家有什么寶貝讓老人留念？難道老人還有什么心愿未了？我翻來復(fù)去地想，總是想不通。其實，老家那個地方不僅在鄉(xiāng)下，離場鎮(zhèn)也有5、6里路程，且搭腳全是爬坡，如果從場鎮(zhèn)往老家走，由于坡陡，一般要走個把小時，尚若買些生活用品，走到家的時間就會更長。就是這樣一個自然生存環(huán)境并不優(yōu)越的地方，父母卻總是依依不舍，弄不懂，真的弄不懂。
父母究竟有些什么心愿呢？這個迷在不經(jīng)意間慢慢得以解開。
父母的心愿是盼兒孫們常回家看看。今年我女兒參加高考并被省內(nèi)一所高校錄取，考慮到女兒上大學(xué)一去就是4年，假期里理當回去看看鄉(xiāng)上的兩位老人。得知我們要回去，兩位老人家別提有多高興。第一次定的時間因單位有重要事情耽誤了，老人趕忙打電話來尋問，話中能感覺他們有些許的失落，他們是當心我們失言回不去了。媽在電話里說了句，現(xiàn)在我們是“娘盼兒，望斷腸啊”。聽了媽的話，我心生痛生痛的。沒過幾天，我終于下定決心，請了年休假，帶上妻兒回了老家。當我們冒著酷暑回到老家，把我們早上才從縣城市場上買到的新鮮荔枝打開時，父母都非常激動，同時我們還將女兒從廣東帶回的桂圓給他們帶了一小包，看到我們的這點小心意，父母邊品嘗品說荔枝、桂圓都好甜。我深知，我們做得很不夠，自從進城上班后，他們一年一般進城兩三次，每次都只耍一、兩天，總說家里有田土要飼弄，有豬雞鴨要喂養(yǎng)，真的來去匆匆。而我們呢？總借口工作忙，每年就回去一兩次，每次離開，父母都要很早起床為我們做早餐，吃完早飯，母親為我們又是拿干筍、豆類，又是裝上一些新鮮時令蔬菜，然后把我們送出朝門外，等我們上了大路還在那里叮囑，直到看不到我們才慢慢地往回走。每次轉(zhuǎn)身看到父母還在那里翹首遠望，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楚味。
父母的心愿是自給自足、自食其力。回到家的第二天上午，父親把我?guī)У剿那f稼地里，一樣一樣地給我介紹。今年他雖沒有種水稻了，但種了玉米、大豆、花生和栽了紅苕，蔬菜種的品種就多了，有豇豆、茹子、海椒，還有生姜、大蔥、白菜等。更令父親感到榮耀的是，今年他種了幾十窩西瓜。說到西瓜，父親很神秘地說，20多年前他曾試種過西瓜，但沒有成功，只結(jié)了一個小瓜就夭折了。今年父親從市場上買了良種西瓜種子，拿回家按要求播種、移栽、管理，到7月初終于開花結(jié)果了。父親把我?guī)У轿莸惯吥潜閹资矫椎奈鞴系乩铮灰姳叹G的西瓜藤覆蓋了土地，一根根西瓜藤上已結(jié)起了小瓜，最大的已經(jīng)有小碗口粗。父親用小棍撥開瓜葉，一個個地數(shù)著，他預(yù)計第一批可以成器的西瓜就有四五十個，說話間，我看到父親古銅色的臉上溢滿了笑容。看著父親的喜悅，站在瓜地里的我也受到感染，也為父親的成功倍感欣慰。從西瓜地里出來，父親又讓我去梨樹上摘梨來吃，于是我操起一乘樓梯，提了一個提兜向屋背面的梨樹走去。那幾棵梨已栽了十多年，樹子高達10多米，從下面往上看，一個個的梨向秤砣一樣掛在樹上有些誘人。我剛搭好梯子，父親就爭著要往上爬，我急了勸他不要上，七十多歲的人了，那么高的梨樹爬上去太危險了，我執(zhí)意由我上樹去摘梨。爬上梨樹，樹桿上好多黑螞蟻在上面爬來爬去，其實此刻我才發(fā)現(xiàn)梨子長得不是太好，而且品相也差，大都黑黑的。父親說家里事情太多，根本沒時間管理梨樹，一年到頭既沒施過肥，也未打過藥，完全是自生自滅。梨子結(jié)了很多，沒多大一會兒我已經(jīng)摘了一筐，收拾下樹回家，把梨洗后削好，覺得尚未完全成熟，但已經(jīng)可以入口了。
父母的心愿是天天能吃上放心的飯菜。在家住了3個晚上，這是自我成家后20多年來第一次在家住這么長，父母把家里條件最好的兩張床讓給我們一家三口住，因為那間寢室里床上有蚊帳、房里有電視、有電扇，母親還特意買了蚊香，點上一夜也沒蚊子來咬。幾天在家里吃飯，每天父母都從自己種的菜地里摘回新鮮的蔬菜，豇豆、茄子、海椒、白菜、大蔥、絲瓜、黃瓜，每頓都有新花樣。父親說，這些都是他親自種的，全部用的是農(nóng)家肥，也未施農(nóng)藥，吃著心里放心踏實。的確，每頓在家吃飯，見著那些剛從地里摘回來的新鮮蔬菜和那些自家地里采回來的玉米、水果，自然而然有一種大吃一頓的沖動，吃完飯之后，還不忘喝上一碗菜湯，那味道清香、回味甜。每當我們吃到好吃的蔬菜并贊不絕口時，父親的臉上便寫滿了快樂。此刻，我才有所悟了，這么些年父母之所以不愿從老家搬走，恐怕想吃什么就種什么，加上農(nóng)村清新的空氣，舒適和習(xí)慣的環(huán)境以及熟悉的人際關(guān)系是主要原因吧。當然令父母放不下的，還有老家那數(shù)十畝山林竹木，那里有長留地下的長輩，那里有他們的根，那里還有他們百年之后的一捧黃土。
也許，這些就是我那可親可敬的老父老母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