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谷子、掰苞谷、扯花生、曬辣椒是四川地區農村娃娃的暑期大禮包。想必大部分七零八零后兒時都曾深情擁抱過這些爸爸媽媽手把手傳授的技能。作為八零后大軍的一員,我也有幸習得其中精髓,每個暑假在田間地頭揮汗如雨。后來,沾了爸爸媽媽外出務工的光,我這個留守兒童沒田種沒谷收,只是偶爾和爺爺奶奶一起幫伯伯們曬谷子。
爺爺奶奶不種田很多年了,但土里的活兒還是不少。玉米、高粱、大豆、花生、紅薯、蔬菜輪番上陣。雖比同齡人稍微清閑些,但我的奶奶成功地把我培養成了一個勤快的女孩。盡管父母不在身邊,但我該接受的勞動一樣不落,該流的汗水一滴不少。奶奶對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你爸爸媽媽把你交到我手上,我有責任把你教育好,農村姑娘就要有個農村姑娘樣。”在奶奶的嚴格要求下,我長成了遠近聞名的“好孩子”,被貼上了懂事、勤快、節儉的標簽。記得讀高一的那個暑假,天還沒亮,我就一個人拿著鋤頭砍玉米桿。年輕人干活,身上帶勁兒,雖然手上起了幾個泡,但沒多久我就一個人瀟灑地把一塊地的玉米桿全部撂倒。干完后,回家吃早飯,我靜悄悄地消失又大汗淋漓地歸來,給了奶奶一個大大的驚喜。
那個時候,玉米稈是珍貴的燃料,家家戶戶都舍不得扔。掰完玉米后得及時把玉米稈砍倒,靠著斜坡或土邊邊晾曬,待風干后捆好、擔回家。冬天炒菜、燒熱水或煮豬食時,玉米稈可是大功臣。多年后,我仍然忘不了奶奶臉上驚喜的神情以及她那句“我沒叫你去,你自己就去了,真是長大了”的點評。得到奶奶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畢竟我的奶奶可是家中脊梁、干活的好手、勤快的代表。在內,她可操持大大小小家務;在外,她能上山下田插秧擔糞。不知道奶奶哪來那么多力氣勞動,也不明白為什么奶奶眼睛里到處都是活兒。我的奶奶啊天天像個陀螺似的旋轉,天沒亮就起床,天黑了還未收工。幾十年如一日,奶奶辛勤地勞動著,從一個活力滿滿的農村姑娘變成一位勤勞善良的母親,最后成為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不論是體力,還是精神,我的奶奶讓我佩服地五體投地。
在奶奶的耳濡目染下,少年時期的我與土地經常見面、親密接觸。成年后,我去外地上大學,平時沒機會去地里勞動,只有寒暑假才有機會充當奶奶的小幫手。工作了,幾年都不曾回一次家,我與土地的距離越來越遠,時不時地生出空虛感。后來,因緣際會,全家搬到鎮上,永遠地離開了生我養我的那個小村莊。失去后更懂得珍惜,沒了地種,骨子里迸發出對土地的渴望空前熱烈。媽媽從親戚的親戚那兒,開荒了一個菜園,又從另一個親戚那兒,討來一塊閑置的土地,種上了油菜、花生、辣椒。我憑著幼時從奶奶身上習得的本領,成為媽媽的得力干將,將軍指哪兒,兵就打哪兒。
腳踩在土地上,久違的親切感如習習微風,田間地頭的空氣果然與寫字樓的空氣不是同一個味道。遠處的鳥兒嘰嘰喳喳,近處的知了縱情歌唱,埋頭專心拔花生的我被太陽公公投來的目光溫柔撫摸。騰出一只手來,把帽子輕輕戴上,天剛蒙蒙亮就出來的我們此刻與晨光撞了個滿懷。連續干了兩三個小時,汗水早就布滿額頭,流入眼眶,又順著臉頰往下,流入我的脖頸,弄濕了我的胸膛、后背,最后整件衣服都濕了。令人開心的是,我們收獲的花生裝了足足兩個小背簍,夠我們吃好久。豐收的喜悅完全碾壓干活的疲憊。
2025年的夏天,與土地分開十多年的我,與媽媽一起拔花生,汗水涔涔,收獲滿滿。這個清晨勢必會成為我多年后回首往事時一段有趣的記憶。
重新與土地建立鏈接,我仿佛回到了童年,觸摸到奶奶長滿繭子的雙手,感受勞動人民的體溫。光在閃耀,愛在山間,大自然似乎在對我說:“萬物有靈,生于土地,也終將回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