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鄉村,田園,泥土,五谷……是我們心目中的故鄉,也是蟋蟀的故鄉。
如今,棲居在城市的鋼筋水泥里,沒有了它們的意象,故鄉,也就漸漸地成為了記憶,雞鳴犬吠的聲音,也就只能是記憶中的回響了。
摯愛鄉居的歲月,那種閑適,那種安逸,那種不爭,和那種詩情畫意的氛圍,是多么地難能可貴,尤其是秋天的鄉下,那一聲聲的蟲鳴聲,更是如同一杯杯的美酒一樣,讓人欲罷不能,更讓人酩酊大醉。
總是固執地認為,秋天的鄉下,是不能沒有蟋蟀的鳴叫聲的,就像是那夏日里不能缺少那蟬琴蛙鼓的聲音一樣,離開了它們,季節也就沒有了季節的樣子。
兒時的記憶中,不管是去玉米地里拔草,還是在花生地里紅薯地里干活兒,細微的蟲鳴聲,總會此起彼伏,而其中最最吸引人的就是那蟋蟀的叫聲了,尤其是在那夜色里,鄉間的田野小道,或者自家庭院的菜園里,一聲聲的蟋蟀叫聲,真的就是醉美的鄉村小夜曲兒,就是醉美的樂音了。
清代著名文學家蒲松齡創作的文言小說《促織》,是許多人都學過讀過的佳作,文中通過描寫成名一家不幸遭遇,深刻揭示了為政者之貪婪、兇殘、自私,批判了封建官僚制度的腐朽、橫征暴斂的罪惡,表現了老百姓為生計奔波的勞苦、辛酸和艱難,寄托了作者對受盡欺凌和迫害的下層群眾的深切同情。尤其是文中對這促織的描寫,不僅顯示出蒲松齡出神入化的寫作能力,深刻的批判力和獨特的觀察視角,更顯示出他對促織的品種、生活習性了如指掌,具有熟稔的促織文化和知識,所以,才能有著如此得心應手的佳作問世,才能有著如此的名篇傳世。蒲松齡先生對促織的愛,也由此可見一斑。
蟋蟀鳴叫與野,蟋蟀鳴叫于草叢,蟋蟀鳴叫于庭院,蟋蟀也鳴叫于書本與童年的記憶中,絲絲縷縷,纏纏綿綿,不絕于耳,婉轉動聽……
二
對于蟋蟀“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的說法,我也是深有體會的,二十歲之前,我的人生,幾乎都是在鄉下度過的,鄉居的時光里,蟋蟀就是我們最好的玩伴兒,對于它們的叫聲,總是能第一時間吸引住我們,于是,循聲而至,下意識地去尋覓它們的身影,你看吧,在草叢里,在枝葉下,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總能找見它們的蹤影,捉上幾只,放進自己扎好的籠子里,放在陽光燦爛的地方,聆聽著它們的叫聲。
蟋蟀的叫聲,是一首詩,是一闋詞,是一首歌,是一個故事,是一截記憶,是一個夢境,更是一種潔凈,無私無欲的潔凈,與世無爭的潔凈,如水月光的潔凈……
每年的夏秋交替之時,我都會去鄉下老家小住幾日,和父母說說話聊聊天,也和這些鄉下的小伙伴們談談心對對話兒,聽到它們的叫聲,我就能感知到它們對我的問候。
初秋的晨曦里,風清涼舒爽,蟋蟀的叫聲,比那些潔凈的露珠兒,還要干凈幾分,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說,只是這樣靜靜地和它們待在一起,靜靜地聆聽著它們的叫聲,就是一種莫大的享受,這樣的享受,與任何的物質享受都不能比擬,它是更高級些的,是精神層面上的東西。
回想起自己的兒時,一放學的我們,就會不約而同地去地里捉蟋蟀,黃昏時分的鄉村和田野,就是我們最大的樂園,這些看似個頭兒不大的精靈,越是夜幕降臨的時候,它們的叫聲,就越是急迫,如同一場別樣的聲音雨一樣,鋪天蓋地而來,長長短短,遠遠近近,將我們的一顆幼小的心靈,給牢牢“俘虜”。
三
聆聽蟋蟀的叫聲,是我在這個時節里,最最詩意的部分,其實,從古至今,有許多的文人墨客,都為這蟋蟀寫下過不少的經典詩詞,如白玉蟾的“三更窗外芭蕉影,九月床頭蟋蟀聲”,陸游的“布榖布榖解勸耕,蟋蟀蟋蟀能促織”,葉紹翁的“知有兒童挑促織,夜深籬落一燈明”,以及《詩經·國風·豳風》里的“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蟋蟀,是詩題,是詞牌,是歲月和人生的歌兒……
喜歡一個人一本書,和這一截蟋蟀鳴叫的時光,它們從窗外飄過來,一聲聲的,進入我的耳朵,墜入我的心靈,就是這樣的氛圍,仿佛一聽它們的叫聲,一顆心,瞬間就會歸于寧靜,這種寧靜和舒適的感覺,真的是千金不換。
棲居城市里的時光,昔日最尋常的點滴,也成為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所以,就自己人為地養上一些花草,和從鄉下老家帶來幾只蟋蟀,將它們放養在自己的這片小天地里,賞賞花容,聞聞花香,聽聽蟲鳴,真的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不管是夜色中,還是晨曦里,它們的叫聲,都會是醉美的鬧鐘,和最動聽的天籟之音,被它們叫醒的自己,一點兒也不會覺得厭煩,相反,還會覺得是那樣的美好,仿佛只需一聲,就能將我拉回到田園鄉村,讓自己的那顆心啊,在這里盡情地放飛或放牧。
如果說,花可以悅目,草可以怡情,那么在這蟋蟀的叫聲里,就可以來一場靜心的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