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令我感慨的約會

宋偉

前不久，我在收拾電腦桌抽屜的時候，看到一張匯款單，是一家報社寄來的20元稿費，由于沒有及時取，已經過期。

愛發微信朋友圈的我，拍照并寫了兩句話：可惜這筆巨款啊！可以坐10趟公交車了。然后發了出去。

隨即，很多朋友在微信上留言，其中一個朋友說，當年他讀書時，因為沒有3毛錢吃飯而被餓暈倒的事情。

他的這件事，也讓我想起了32年前，我的一次約會。

1989年6月底，我因參加云南老山前線邊境偵察作戰榮立二等功，被安置到納溪縣人民武裝部工作。記得我那時每月的工資是106.5元。應該說，在那個年代，這個工資對于一個單身漢來說是可觀的。

但由于我新到一個單位，戰友、同學、親戚等等經常來看我，從拿津貼到第一次拿上百元的工資，覺得很爽，我就很大方，在破費接待時就胡吃海喝。一到每月20多號，包包就亮起了紅燈，甚至成“月光族”。

我在部隊是搞新聞報道的，有天天看報的習慣。一天，我看見《瀘州報》上有一篇短文，大意是：一個瀘州市中區的愛好文學的女青年，希望找一個志同道合的筆友。像是征婚，又不完全是。

我當時還沒有滿24周歲，單身漢一個，看見后當然有點沖動，按捺不住就提筆寫了一封信給她。

也許是看見我的單位還硬朗，也可能是信的內容打動了她，也可能是我的鋼筆字讓她看上了。沒過多久，我收到了她的回信，說愿意和我交往，有機會到瀘州見面。

我們通了一段時間的信，也打過幾次電話，當時打電話很復雜，納溪縣到瀘州市中區都算長途，要通過總機轉。相互在信中寄了個人照片，大家看見后都覺得滿意，有了眼緣，約定一個周末到瀘州見面。

約會當天早上，我找出了自己的一件“洛茲”牌白襯衣穿上，用摩絲把自己的頭發噴了又噴，反復照了鏡子后，覺得形象還是打理得比較光鮮。隨后我清點了身上為數不多的“散碎銀兩”，一共是10.4元。

我算了一下，坐公交車一邊3角錢，來回6角錢，兩個人吃頓飯，大不了幾塊錢也夠了。10.4元應該還有剩。當時物價不貴，幾塊錢都吃得多好。

那時納溪城區到瀘州市中區的公交車是那種“氣包車”，很慢。等我趕到市中區找到她單位辦公室時，已經10點了。

我們客客氣氣地擺起龍門陣，自己的經歷和愛好，單位和家庭情況等等。不知不覺就到了飯點。

我說，你是市中區的人，你熟悉情況，找個飯店吃飯！她想來想去，推薦了“瀘州餐廳”。

我來到餐廳一看，是一家老字號，有點檔次，心想會不會很貴哦，心里有點打鼓。但已經這樣，沒有退路了。

入座，服務員倒茶并遞上菜譜。我大方地對她說，你點菜嘛。她也不客氣，完全沒有征求我的意見，就點了4個菜一個湯，而且有兩個是硬菜。

我一看，心里有點焦，但也不好看價格。菜上來了，我問她喝點酒不，她說喝點吧！

我只好硬著頭皮又點了兩瓶啤酒，忐忑不安，意馬心猿地和她邊吃邊喝邊擺龍門陣，直到大家都覺得盡興為止。

結賬的時候到了。“服務員，多少錢？”“一共11元！”服務員標準又不算溫柔的瀘州口音差點沒把我嚇暈過去。

拐了，我坐車到瀘州花了3角錢，兜里只有10.1元，還差9角錢啊！我心想，不喝啤酒就好了。

我磨磨唧唧摸出了10.1元錢，數了兩遍，不夠啊，我無地自容，真想找個縫鉆進去。但我又不能朝她開口要錢。

我埋著頭，故意在褲兜里摸了又摸，假裝還能摸出錢來的樣子。她看見了我的窘態，知道我是沒有錢了。

她打開隨身帶的一個包，掏出1元錢遞了過來，我不好意思，滿臉尷尬，沒有接，她便往桌上輕輕一扔，轉身離開了桌子，我看見那1元錢紙幣像一片樹葉一樣飄落在我那幾張“散碎銀兩”中。

等服務員收錢走了以后，我連忙說，這個月工資用差不多了，不好意思哈。她沒有怎么說話。我們走出餐廳后，又在街上沉悶地散了一會兒步。

我想趕快結束這個局面，說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坐車回納溪，明天要上班什么的，我們下次再耍哈！

就這樣，簡單道別后，我們結束了約會。

她一離開，我開始犯難了。瀘州距離納溪足足有13公里啊！我身上只剩1角錢了，坐公交車要3角錢，實在不行就只有走路回納溪了。

我想先走到長江大橋橋南再說，萬一遇見熟人或者便車呢！

我喝了一瓶啤酒，加上天氣熱，特別是心情郁悶，走起路來步子沉重，從瀘州餐廳到橋南，我足足走了近1個小時。

我看見一輛輛飛馳而過的車子，巴不得有認識的熟人，可是一個都沒有。只好指望公交車的到來。

終于來了一輛，我問售票員，“到納溪好多錢？”“2角！”。因我走了幾站，票價降了1角。可我身上的錢還是不夠，我只有1角錢。

我無奈地下了車，繼續等待下一輛車。其實，等來下一輛車，票價還不是一樣的，還是坐不了。

但我抱的希望是，萬一遇見熟人，幫我買張票回納溪，多好，實在遇不到，我就徹底下決心走回納溪。

這時，一輛公交車在我面前戛然而止，車后門緩緩打開，我趕緊朝車上的乘客看來看去，額，真有熟人，我眼睛一亮，真的是關鍵時候出現貴人啊！

這個貴人就是我高中同學張容兵的媽媽——吳嬢嬢。我讀書時和張容兵耍得非常好，經常在他家吃啊住的，我和吳嬢嬢太熟悉啦，救星啊！

我高興得跳一般地上了車，給吳嬢嬢打了招呼，然后說道，吳嬢嬢你走哪里去來，我要回納溪，但身上只有1角錢了，你幫我開1角錢哈！

吳嬢嬢笑著說，要得要得，沒問題。

由于車上乘客不多，我挨著吳嬢嬢坐，愉快地和吳嬢嬢擺著龍門陣，高高興興地回到了納溪。

因吳嬢嬢還要回護國鎮老家，在千恩萬謝地送走吳嬢嬢后，我回到了納溪縣武裝部的宿舍，在當天的日記里記錄下了這次約會的全部經過。

時光飛逝，32年過去了。現在的瀘州，經濟社會飛速發展，日新月異，人民生活實現了全面小康。特別是“新四大發明”的廣泛應用，給我們生活帶來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如今，瀘州主城區到納溪的公交車早已告別了“氣包車”，多條線路滾動發班，而且全部是空調車，掃碼支付，既方便舒適又快捷便宜。

當年我每月106.5元的工資也變成了如今還算不菲的退役金，并且在瀘州主城區買房定居生活、工作了17年多。我買車多年，喜歡自駕出去攝影采風。走到哪里，身上即使沒有帶錢，只要帶了手機，只要手機綁定了銀行卡，就不再會出現上述窘境。

盡管后來因為種種原因，我和這次約會的她沒有成為一家人，但我感謝她為我解了困，她也從來沒有再提起過這件事。

特別是吳嬢嬢，我更要感謝她老人家，為我免除了幾乎是鐵定要長途跋涉的艱苦和疲勞，讓我有了一次“他鄉遇故知”的奇遇，真正體會了一次“朋友多了路好走”的美好經歷，至今想起來都回味無窮，令我感慨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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