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情結(jié)》張宏雷
我和四弟陪著拄拐杖的母親,走在高山頂上,左邊是萬丈深淵,淵底就是滾滾的長江,四弟領(lǐng)著母親在前面走…………小路只是個光禿的石坡,我一直擔(dān)心母親會從光滑的石坡上滾到山谷去。正在此時,母親忽然倒向深淵,在我想趕過去拉她的時候,父親忽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為了安全我只好一把先抱住白發(fā)蒼蒼的老父親,并把他帶到安全地帶,此時只見四弟伸手抓住了母親的手,在我感到慶幸時,不想四弟也滑向淵底,我趕緊又跑過去伸手拉四弟,剛好旁邊有棵橫斜著的大樹,離他們只有十來米遠(yuǎn),我就依著樹一伸手就抓好住了四弟的衣服,但他和母親還是掉了下去,正在我感到茫然絕望時,忽然見母親落在樹枝上,四弟也被稠密的樹枝擋住…………此時我渾身上下一抽動便醒來了,睜開了眼睛,虛驚人一場,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只是一個夢。
從小到長成人,母親在我心目中一直處于一個十分重要的位置。無論在家上學(xué)還是在部隊當(dāng)兵,那怕是出差走親戚出行在外,最讓母親牽掛的就是我,兩天不見就要打電話問我在那里,這樣她才放心。記得10年我被待崗,于是就上了上訪之路,只要三天沒回家她就要打電話問我在哪。今年母親74歲了,三月份意外摔了一跤,腰部受傷,醫(yī)生要求她在床上躺半年才可能灰復(fù),除此之外別無它法,如果嚴(yán)重就可能會癱瘓。但是母親坐著是痛,躺在床上也是痛,也吃藥貼膏藥了還是痛。剛好我的辦公室離家最近,街對面就是,于是她天天打電話叫我?guī)メt(yī)院找醫(yī)生,那我只好帶她去做針炙,做拔罐,那也只能綬解痛疼,無法根治痛疼,可母親就想讓腰不痛。有人說臺灣的藥吃了管用,我就帶她去買了一瓶,70多元,吃了三天母親感到胃受不了,她本來胃就不好,這下又把胃痛弄發(fā)了。一些活血止痛的藥加起來有六種,吃過藥就吃不下飯了,加上胃痛復(fù)發(fā)了,也不能吃飯了。沒辦法我就打電話給大哥大嫂、妹妹、弟弟讓他們回來,大家一起勸母親要聽醫(yī)生的話,躺下來靜養(yǎng)半年。妹妹說她的同學(xué)的母親摔傷了腰,在床上躺在了一年才恢復(fù),差一點就癱瘓了。母親就這么一個女兒,說了她還是能聽得進(jìn)去的,以后妹妹就每天來燒飯送水伺服母親與父母,父母也算是得上濟(jì)了。
母親是個要強(qiáng)的人,她不愿就這樣躺在床上,靠別人送吃送喝。躺久了頭昏,有人說老人在床上躺在久了就起不了床了,就不能走路了,母親也是個精明的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只要沒有人在身邊,她會自己爬下床走一走,還要象從前一樣去做家務(wù)事,可是腿也那么不聽使喚了,這正是她擔(dān)心害怕的。那天我正上班,父親打來電話說:“你艱媽又跌倒啦!”…………原來,她自己下床又摔了一跤,好在沒摔傷骨頭,還是說腰痛,真是老天保佑,我說:“媽呀你真不能這樣了,嚇?biāo)廊肆耍绻こ闪斯遣鹉强稍趺崔k?你痛苦我們也沒有好日子過了,你健康就是兒女的福氣知道嗎?”兄弟們又回家來勸告母親一番:“再摔傷了,腰殘了,余生只能躺在床上了,你怎么上衛(wèi)生間?”母親終于答應(yīng)了。盡管有妹妹的伺服,我還是不放心,只要有空就抽空家看看,如果三天不回家,一見面,母親就要問我最近在忙些什么?上大學(xué)的龍龍(孫子)可回來了?我得一一向她“匯報工作”,這也是一種談心,讓她忘記腰痛。說來也怪,中間有四天沒回家,我就夢見母親躺在在床上不說話,四弟問我怎么辦,我一驚就醒來了,心想:母親不會又出事了吧?第二天,上班簽個到我就回家去看個究竟,進(jìn)門就聽妹妹說:“媽昨天又摔了一跤”。好在并不是夢中的那種情景:不會說話了,也沒有摔傷骨頭,只是說話有些笨嘴笨舌的了,四弟回來了,說他帶媽媽去醫(yī)院檢查一下,結(jié)果是輕度中瘋,而且還查出了腎結(jié)石,真是禍不單行呀!醫(yī)生建軍議要住房院治療,否則可能會造成半身不隨。吊了兩天水,母親說:“吃不消了”。只好開點藥,我們又把母親抬回家,并叫我去鄉(xiāng)下找那個民醫(yī),買打結(jié)石的中草藥。
已經(jīng)是五月了,因為都要上班,我就去中介所,想請他們幫忙想找個保姆,一千三百元一個月,包吃住房,人都請到家了,母親執(zhí)意不要,說自己不要人的伺服,父親說價格太高只給六百元一個月,并說只要她燒個中飯,早晚可以自己燒。”我說:“老爸這是什么年月了?人家是陪讀的,不然人家還不來干呢?找了幾個月了,才找到。”…………無奈之下我只好放棄,三十元中介費用白交了,我知道:其實父母是心痛錢,保姆也看出來了。
我又請半天假,騎上摩托車,跑了三十多公里,去諸佛庵找到了那位民醫(yī)。二十多年前母親就找他治好了腎結(jié)石,后來妹婿也得了結(jié)石病,住了一周院花掉上千元,回家不到一周病又復(fù)發(fā)了,也是我去找他幫我妹婿打掉了結(jié)石。現(xiàn)在他家的具體位置記不清了,只記得在那個山?jīng)_里,一個被“三線廠”丟下的小院子。當(dāng)我再次趕到那里,那幾戶人家,一個人也沒有,只有狗在叫,我只好出了山?jīng)_去問路人,那個扛樹的農(nóng)民告訴我:他家在西邊崗頭上,這里只是他臨時租住的。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三百米外,茂密的樹林有座老瓦房,那就是。謝了人家,騎上摩托車就開過去了,沿著一個毛竹搭成的絲瓜架開上去,終于找到了。可民醫(yī)山上采李子去了,我坐了一會,他的老伴就上山去叫回了他,一看,我發(fā)現(xiàn)他比從前老了許多,他說現(xiàn)在有七十多歲了。他在屋里找了半天,出來說:“只有一付藥了,現(xiàn)在上山也也來不及了,你過一個星期以后再來,”不過藥從最初的三百元,漲到上次的五百元一付,如今要七百元一付,因為我和他侄子都是玩花木的朋友,他就說說少收一百元只收六百元。我拿了藥,他說下次來拿藥一起付錢。
藥送到母親的面前,她說:“現(xiàn)在能吃點飯了不用吃藥了,藥太多都要能當(dāng)飯了。”我也不好再逼著母親吃藥,我想:吃藥也不是好事,不吃就不吃吧。
那天晚上九點多了,忽然電話響應(yīng)了,是父打來的,說:“**不能動了,你快回家看看,要不要帶她到醫(yī)院去。”我嚇得放下電話就要出門,不知又出了什么事,妻得知情況就要和我一起去,騎上摩托就趕到家里,過了院子,剛進(jìn)了家門就聽母親在哭,我明白沒什么大事了,至少她還能哭。走進(jìn)堂屋,就聽母親在哭訴:“這還有什么活頭呀?不如死了算了…………”原來母親自己在洗腳,可腳卻提不起來了,自己想站也站不起來了,我猜測可能是腿麻木了。我和妻子忙到母親身邊,上前一邊勸說一邊幫她洗腳:“這可能是坐久了麻木了,休息一下就會好的。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知道嗎媽!慢慢來。”母親哭喪著臉道:“這怎么上衛(wèi)生間?屎尿怎么辦呀?”我就說:“不去衛(wèi)生間,可以用馬桶呀。”
我就和妻子一起幫母親洗好腳,我發(fā)現(xiàn)她的腿確實很沉,她自己用不上力,接著又把她扶起來扶上床,又問她吃了什么沒有。母親說:“藥都吃上一大包了,哪有肚子吃飯呀!”我就說:“你不是常說嗎?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飯的慌,不吃飯,人哪來的力氣呀?”父親說:“她晚上沒吃,說吃了要上衛(wèi)生間麻煩。一周才解一次大便,還說解下來的都是藥片子。”我就對母親說:“你有兒有女,老了就需要人伺服,這是正常的,不麻煩,人都會老的,我以為有什么大事呢,剛才你不是能動嗎?貼幾張膏藥,再休息幾天就會好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以后就由四弟在家專門伺服母親和父親,我還開玩笑地說:“對你兒子不能‘老摳’,雇人一個月還得一千三百元呢。”因為老四的兒子也要上大學(xué)了,都是花錢的時候。其實母親對兒女,從來就是大方的,這一點和父親不同…………
風(fēng)濕不怕熱就怕冷,所以整個夏天都很順當(dāng),母親的腰傷也恢復(fù)了,能起床了。可一進(jìn)入秋天,我們兄弟們又擔(dān)心風(fēng)濕會復(fù)發(fā),就同意妹妹為母親的臥室安裝了空調(diào),可只用了一夜,第二天回家,父親說:“**又感冒了”,說是空調(diào)的風(fēng)吹的,怎么辦?那只好不用,空調(diào)從此成了罷設(shè)。
進(jìn)入十二月了,母親一直很好,有時不拄拐杖也能走路了,這讓我們到安慰,但也有些擔(dān)心,擔(dān)心再摔著,所以總囑咐母親要拄著拐杖。可母親卻不好意思拄拐杖,我就安慰道路:“拄拐杖又不是羞事,是人的第三條腿,記得你說:年青時也用過,叫文明杖。”……
昨晚這個夢又讓我擔(dān)憂起來,上午半天,沒有接到電話,我想不會有什么事了,下午就抽空回家看看,據(jù)說老人最怕過冬天,也常常過不了冬天,有個鄰居老就在一周前逝世的。進(jìn)了巷子見四弟摩托車停在那里,我更放心了,進(jìn)了家見母親正在收拾床鋪。四弟說:“你回來的正是時候,上午我們每個人都挨媽罵了,就沒罵你,剛好她要換床板,你就回來了。”我理解媽有病心情不好,便笑道路:“罵你們證明媽的病好了,身體健康。”接下來我就說:“你在家辛苦了,換床板的事就交給我了。”說罷我到了母親的床邊,母親一臉笑意,就忙著掏兩百元錢遞給我。并說:“這席夢絲不照,一躺倒就爬不起來了。”我理解。
賣裝璜板材的老板聽說是給我母親買床板,而且只要半塊就夠了,就說:“這里有半塊不要錢,你拿去用,不夠再來換。”拿回家一比長了五寸,我就用鋸子把它鋸掉一節(jié),用另加一塊厚板子放在床沿,以防母親人床上滾下來。我在鋪床時發(fā)現(xiàn)母親出嫁時娘家陪的蚊帳還墊在被單下,早已爛了不能用了,幾十年了她仍舊舍不得扔掉。并說:“還是你大舅專程中送來的。”是呀大舅四十旺歲就被整死了,母親就這么一個哥哥,所以一直銘記著他。接著我又把曬在外面的墊被子、墊單抱進(jìn)來鋪好,母親就說:“這床被絮還是你小姨娘幫我特制的,有十二斤重,早上是我和你爸一起抬出去曬的,你講人老了有什么用。”
看看母親行動雖緩慢,但很正常,面色也不錯。四弟說要備晚飯了,早點吃飯他好回二十里外的家。錢沒花掉,母親就把錢塞給我,我說:“媽,我有錢,缺錢自然會來找你要的。”母親高興地把錢裝進(jìn)了錢包。并要我明天上午帶她去找大仙,看看自己是否中了什么邪氣。第二天,上午母親拄著拐杖,我挽扶著她走出巷子,迎駕大道正在封路拓展,水泥路要改成柏油路,路上沒有車,我就挽著母親過小圓盤右轉(zhuǎn),到中學(xué)那里才有的可打。邊走邊和母親聊著,不知不覺中母把拐杖夾在腋窩下,隨我往前走著,好象什么病也沒有了。我就說:“媽,以后你想出來走走,一定要有人陪著,你一摔倒就害我們了,你的孫子都上大學(xué),我們都忙于掙錢養(yǎng)家糊口,你們好就是我們兒女的福呀。”
母親容光換發(fā),說:“是的,在家我都不敢走,這一走還可以,哪知道外面在修路,好的,回去吧,不找大仙了。”我問:“行嗎?什么時候想找,我就什么時候帶你去,騎摩托不要半小時。”母親說:“好的,一年不出門,花壇不見了,路寬了許多。”“剛好修路不便通行,你在家休息,路修好了你也康復(fù)了。”我知道:母只是想出來走走看看,這一出行也讓我感到高興而安慰,母親真的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