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紀實《在戰事縫隙的歲月》之23-25[第七章]
《“裁軍百萬”不等“閑”》(載《警察文學》2019年第1期)
“裁軍百萬”不等“閑”
李盛全
既要裁軍也要打仗
1985年6月,中央軍委擴大會議通過《軍隊體制改革,精簡整編方案》,并決定在裁軍100萬的同時,將11個大軍區合并為7個大軍區,即:沈陽軍區、北京軍區、濟南軍區、南京軍區、廣州軍區、成都軍區、蘭州軍區。
根據中央軍委通過的方案,昆明軍區與成都軍區合并,統一編為成都軍區,軍區機關設在成都市,下轄四川、西藏、云南、貴州省軍區和若干集團軍,主要負責西南的防御任務。
新成立的成都軍區在文山戰區成立了“前指”,是指揮“兩山”作戰的中樞首腦機關,位于麻栗坡縣新街。新街是一個通文山、麻栗坡、西疇、馬關四地的交通要地。“前指”總指揮,是新任成都軍區副司令員的老廖。這個老廖算是一個傳奇人物,1959年1月入伍到貴州省軍區49師145團4連,當了4年兵才入黨,當了6年老兵都沒被提干,軍齡滿7年才當上排長,1971年2月調到11軍31師91團司令部作訓股當副股長,1979年對越自衛反擊戰時任11軍31師91團副團長,4年后即在1984年4月收復“兩山”時當11軍31師師長,戰后不到一個月升任11軍副軍長,又過4個月升任11軍軍長,再過9個月即在1985年6月升任成都軍區副司令員。從1984年開始,這個老廖因為有戰績坐了“直升機”,別人也沒什么意見。
我們汽車修理3連(原名后勤23分部汽車修理1連)指導員張克杰、副連長張超從5月份帶出去的修車分隊,在新街配屬軍區“前指”后勤部,駐地距軍區“前指”約
不久,副指導員李良友帶了一個修車分隊去新街,與張克杰等干部和宋光昌等戰士“換防”。
我們連隊除了在開遠的本連駐地開展修車工作,以及經常派出修車分隊到戰區服務之外,還要為換防撤下的一些部隊服務。
7月中旬,我連指導員張克杰、副連長張超帶領修車分隊前往宜良縣,為從戰區撤回原駐地的14軍40師修車。張克杰最辛苦,除了工作,還要管病兮兮的妻子,雙重責任壓得他夠嗆。在文山戰區修車時,他把妻子帶到那邊治病;在宜良40師修車時,他把妻子帶到40師附近的醫院治病。白天忙工作、晚上管病妻,這就是他這個男子漢的難處。
7月下旬,我帶著在宜良40師服務的我連修車分隊的干部工資、戰士津貼和部分信件,到了宜良。在宜良縣一個叫大荒田的地方,張克杰接著我之后,對大家說:“連隊司務長,我們的財神爺來了!”戰友們見我去了很高興,到我身前來找他們的信件。我對他們開玩笑說:“我明天上午就回開遠。你們要寫戀愛信的在晚上抓緊時間寫好,讓我帶回去寄掛號。”
回到開遠的第二天,我又帶車去小龍潭煤礦拉煤。本連二班的駕駛員李聰,這次同我出車拉煤。1980年我在二班當班長時,他入伍來連就分到二班,過了半年去學了駕駛,然后又回到二班。他平時話語不多,干活老實,特別愛學修車技術。我們連隊的駕駛員都不是專職開車,不出車時都要同大家一起修車,學修車技術。在1981年底我調離二班時,他的修車技術已經相當不錯。幾年來,他一直在二班,成了能開車的修車骨干。
在去小龍潭煤礦的路上,平時話不多的李聰,話也多起來。說起了百萬大裁軍,還說他準備退伍回昆明了。同李聰一起來連的城鎮入伍兵楊建云、刀建軍等人,當了三年兵剛滿服役期就退伍回昆明參加工作了,收入是戰士津貼的幾倍,但李聰留戀部隊,又表現好,所以已當了六七年只能領戰士津貼的兵,這種情況在部隊并不多見。正因為如此,我很欣賞他。
我問李聰退伍會去哪個單位工作。他說他是昆明電纜廠的職工子弟,回電纜廠工作也不錯。
我說:這次大裁軍,我們汽車修理3連可能不存在了。我可能調到軍區后勤部小車隊,現在叫成后昆辦小車隊。到時候我們還可以經常見面。
李聰聽我這么一說,非常興奮,說他家有房子在大觀街,就挨著后勤部機關。
從小龍潭煤礦拉煤回到連隊,連里領導就告訴我,說我被評為直屬隊優秀司務長,要我明天去分部機關領賞。原來,為配合慶祝“八一”建軍節,后勤23分部直工科(全稱為“直屬隊工作科”)在其管理的包括1個勤務連隊、4個技術連隊、3個管線輸油隊在內的十來個直屬單位中,開展了優秀司務長評比活動。
我感到有些吃驚的是我事跡平平,怎會評上優秀司務長,也不知他們是怎么評的?如果說評選“愛學習的人”,我應算一個。因為從1984年10月開始,我參加了艾青為名譽校長、周宏興當校長的北京人文函授大學文學系學習。艾青是著名的現代文學家、詩人,1933年第一次用艾青為筆名發表長詩《大堰河——我的保姆》,感情誠摯,詩風清新,轟動詩壇。1957年被錯劃為右派,1979年平反后任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國際筆會中心副會長等職。周宏興是我國著名作家、教育家、書法家、詩評家,1961年從北京大學中文系畢業后到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任教,從事教育工作幾十年,先后出版學術專著和主編書籍《艾青傳》、《周總理與詩歌》、《詩歌創作藝術》、《中國文學名篇選讀》等多達幾十部。1984年10月,我在報紙上看到北京人文大學函授招生啟事后,就報名參加該校文學系學習,為使自己的文學創作有更好的基礎。該校文學系共有17門課程,要我們在兩年半之內利用業余時間學完,也是很辛苦的事。學校寄來函授的教材后,由我們自學,然后按時把作業寄去學校。為了不負光陰,我學習很自覺,有空就捧著書本啃,并感染了我身邊的鄭德新等戰士。我鼓勵鄭德新等人多學習,學得越多自己本事就越強大。由于我練筆已寫過一些作品,有了一定的寫作經歷和體會,針對自己文學底子薄的問題,自覺并且用心學習,雖是函授方式也使我受益良多。再加上全國公開發行的《山梅》雜志1985年第2期發表了我的短篇小說,更使我對函授學習的積極性大增,想進一步打好文學基礎,發表更多作品。
戰區哪有不緊張的?67軍199師接防老山后,打得不怎么理想,8月份調200師598團增援。
以上報道的是濟南軍區之67軍在老山的戰事。
仗要打,裁軍工作也要按計劃進行,這就是當時我軍的狀況。
有一天,分部機關直工科冉科長來到我們連隊,找我單獨談話,說23分部的裁軍方案已出臺,其中涉及到汽車修理3連和汽車修理4連要合并成立汽車修理所,希望我下一步到修理所任司務長。我說:感謝組織和冉科長的信任,但軍區后勤部駐昆辦已基本落實調我去昆明,調動手續可能很快就到。
一切都還順利。沒過幾天,我的調令就到了。按計劃,我給本連的1985年退伍兵張澤培、李聰、陳會等辦結退伍有關費用后,就準備調往昆明,按領導要求把司務長工作交給了曾仕龍。
雖是部隊內部調動,但離開我生活和工作了9年的連隊、離開工作了8年的開遠時,我很是不舍……
初到昆明
我乘從開遠到昆明的米軌小火車,行駛一夜到達昆明火車北站。
走出車站,天已大亮。我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心里大快。昆明,我來了!不再是來去匆匆的過客。
看見車站洗漱的地方人多,我也顧不上洗漱了,在一個水龍頭下用手接水把臉抹了一下,就抓緊時間去報到。帶著隨身的一個中型黑色提包,我擠上公交車,然后到東風西路與人民西路相交的小西門下車。
我先去位于昆明新聞路25號的成都軍區后勤部駐昆明辦事處司令部(原昆明軍區后勤部司令部)報到,然后由軍務科參謀田善棟帶領去小車隊。
進入位于新聞路24號的小車隊,正好遇見小車隊指導員廖占全在大門內側。
“才調來的李盛全。”田參謀向廖指導員介紹。“很精干的小伙子。”
田參謀是安徽人,膚色白白凈凈,顯得很帥氣,但他的安徽口音使我聽不太明白,只不過他說我的好話讓我全聽懂了。
當指導員安排一個戰友帶我去宿舍時,我向這戰友了解了一些情況和環境。
小車隊院子不大,大概只能停放四十來輛小車,說是大部分小車在夜間只能停放在25號里的機關大院。小車隊院子的右側是會議室,左側是修車保養場,進門正對著的是一幢兩層樓房的后面即東面,其走廊在西面。樓梯在這樓的北端,上到二樓可去左右兩個方向:左拐便是西面的直通走廊,有幾間屋子是隊領導的住處;右拐過短廊橋,就到一幢朝南坐向的三層樓房的東端。這樓房的第二層和第三層,也是直通走廊,共有十多間房子,是小車隊的集體宿舍,每間可住幾人。樓下是我部通信站的地盤,是一個較大的內院,其廁所在我們集體宿舍東端樓下與我隊廁所相鄰,此內院進出口在西南角與25號里的機關大院相通。
引我上樓的戰友,把我帶到朝南坐向樓房的二樓最西端的那間寢室。寢室里有四張單人床,從室內床上物品來看,已住三人,但他三人不在寢室,都上班去了。
我把隨身提包放在指定給我的床上,打算取出口盅、毛巾、牙刷……當我拉開提包的拉鏈,大吃一驚:口盅、毛巾、牙刷不見了,包里有一件春秋衫卻不是我的,更為嚴重的是裝有1200多元錢的信封不見了。
我趕緊帶著提包下樓,向指導員報告。
指導員立即開了一輛北京牌212吉普車,帶我去昆明火車北站派出所報案。這個派出所設在昆明火車北站出站口右側一個小院里,見一輛部隊小車開進小院,立即有人上前招呼我們。
根據派出所的要求,我寫了一份事情經過作為報案材料:“昨晚離開開遠時,我裝衣服、被子的木箱已辦行李托運,隨身只帶了一個黑色手提包。提包有口盅、毛巾、牙刷和兩本書,還有一個信封裝著1200多元錢,其中用35403部隊信箋包著我們老連隊一個排長的本月工資,說好他探親回開遠經過昆明時來找我拿。我睡臥鋪的下鋪,上鋪是一個比我大十來歲的中年人大概有四十歲左右,相互沒有說話。到北站時,上鋪那人很快離開了車廂。我提著放在臥鋪上的提包,最后一個離開那節車廂。到了我們小車隊拿東西出來時,我才發現提包不是我的。”
派出所一個警官檢查了我帶去的包。除了一件春秋衫,另無它物,最后他卻在那包的小夾層里發現了一張開遠XX廠的空白信箋。
派出所讓我們回去等候消息。
我進車站取了托運的行李,裝進小車后箱,然后同指導員回到小車隊。途中,指導員安慰我不要著急,派出所可能會破案。盡管如此,我還是估計沒有希望了,只有自認倒霉。
沒想到在下午4時許,昆明火車北站派出所就打電話到我們小車隊值班室,要我去認領東西,說案子破了。
昆明火車北站派出所,是全長
當我同指導員到火車北站派出所時,K已在里面了,一副挨打相。
派出所的桌子上,放著兩個中型提包,大小、顏色和形狀樣式,幾乎一模一樣。這就是我的提包和K的提包。
根據派出所領導的指示,我檢查了自己的提包。還好,包括現金在內的所有東西都在。
當著大家的面,K檢討了他的錯誤,并單獨向我賠禮道歉。
盡管我這案子不大,我還是很佩服公安機關的辦案能力。
春城幾春秋
昆明市新聞路,因云南日報社在此路而得名。如果以昆明老環城路為界分上段和下段,我們部隊在新聞路上段,云南日報社在新聞路下段。在1986年以前的昆明城市發展還不快,從新聞路往南過了云南日報社就是郊區了。
新聞路上段長500余米。東邊除國防體育館和我部一個設計所之外,多是民用房屋;西邊約
新聞路24號是我所在的小車隊,里面院子不大,所以我隊的大部分小車在夜間都停放在25號里的機關大院。我住在小車隊院子西北角那幢朝南坐向樓房的第二樓,樓下是我部通信站的地盤。我們在樓上,每天都能看到通信站那些女兵們在下面院子的活動情況。盡管通信站的兵妹妹們漂亮的不少,但我們小車隊的戰友們素質好,沒有出現招惹兵妹妹們的問題。
我多數時間是在新聞路22號上班,住宿和學習在24號,但由于小車隊沒設食堂,因而我及戰友按要求去25號里的機關大食堂打飯菜。從24號到25號里的大食堂,單程近一華里。我們出了24號的大門,要在新聞路南行近
我雖是初到昆明工作,但并不孤獨。在小車隊認識的賴興榮、李永騰、彭著恒等新戰友都很好相處,并且與一年前分開的老同學、老戰友黃光德又一起共事。此外,我在23分部汽車修理1連當班長時的老二班的兵李聰、馬玉昆、刀建軍、楊建云都在昆明。這幾個我以前的兵,退伍后再也沒有同吃一鍋飯、同住一間屋的機會了。刀建軍在退伍前,他老爸已調到云南省政府某廳當廳長,所以刀建軍退伍時沒回參軍原籍而到了昆明,被分配到教育系統工作。馬玉昆退伍沒去在昆明海口他老爸當廠長的那個單位,而是分配到在市區的盤龍區環衛所工作,在昆明汽車東站那邊上班,住在新聞路上端路口東風西路北側靠近公安廳的一個臨街宿舍區里,距我所在的新聞路24號很近。李聰退伍到了他父母的工作單位即昆明電纜廠,在廠車隊開車,雖在市郊馬街上班,卻因談戀愛享受了家庭“特權”,單獨住在大觀街一個祖傳的獨家小院里,距新聞路24號不足
成都軍區后勤部駐昆明辦事處只由原昆明軍區后勤部級別降了半級,為副軍級單位(幾年后又降為師級單位),代表成都軍區后勤部管理包括22分部、23分部在內的云南與貴州的后勤部隊。所以,我所在的成都軍區后勤部駐昆明辦事處小車隊,經常派車送有關領導去老山戰區。去戰區的駕駛員回來,也帶回一些戰事情況。
我軍進行“輪戰”,越軍也在搞“輪戰”。趁越軍第3軍區第31師第866團、922團及第328師568團接防后立足未穩,我軍第67軍所屬部隊于
我與馬玉昆、李聰二人經常見面。
我從新聞路24號去馬玉昆的住處,只有幾百米。我有時在晚上逛街經過他住的宿舍區前面時,要進去看看他。因他父母在幾十公里外的滇池西南側的海口,他獨居一處,房子也不大,只有一間屋子和一個廚房。由于他抽煙很厲害,幾乎我每次去他那里,那家里都是煙霧彌漫,使我這抽煙的人都受不了。我雖然早已不是他的班長,但我每次去他那里,都要說說他不常開窗戶的問題。只有一次,我去他家里沒有看到煙霧彌漫的現象,因為他媽媽來了。我是第一次見到他的媽媽,讓我大吃一驚:身材嬌小玲瓏,面目清秀。
我沒見過馬玉昆的爸爸,但聽別人說他爸爸長得人高馬大。我見過馬玉昆和他爸爸的合照,知道他爸爸不英俊。所以,這次見到馬玉昆的媽媽才讓我頓感吃驚,心里立即發出“當大官就好找漂亮老婆”的感慨。
大觀街是昆明市最繁華熱鬧的老街。我去大觀街買東西時,基本上要到李聰住的那條小巷,去他的獨家小院門口看看他在不在,明知他平常白天上班不在家,但走這路線卻成了我的習慣。周末,李聰經常來我的住處。在這段時間和以后較長一段時間,我與他聊得最多的還是百萬大裁軍和老山戰區。
按照中央軍委部署,從1985年下半年進入實質性階段的百萬大裁軍,采取先機關,后部隊、院校和保障單位的順序,自上而下地組織實施。其重點是機關和直屬單位,尤其是解放軍各總部、國防科工委、各大軍區、軍兵種機關及直屬單位的人員精簡較多。同時,將大軍區由原來的11個撤并為7個,縣、市人民武裝部不再歸軍分區管轄而改為地方建制。
在進行“百萬大裁軍”過程中,在老山戰區的我軍該干什么就干什么。
在1986年“國際和平年”,我國已經從總體上完成了裁軍百萬的戰略性行動。我買了一枚由中國人民銀行于1986年9月開始發行的《和平年紀念幣》。該幣的正面圖案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名、國徽和1986年的年號;背面圖案為“和平”雕像和“和平”“國際和平年”“壹圓”三組漢字。其背面圖案設計精巧:一個少女坐在一塊石頭上,回首伸臂召喚著身邊棲息和飛翔的和平鴿,旁邊是鄧小平手書的行書“和平”二字,少女身上飄逸順滑的長裙和身后刀劈斧削般的巨石形成的剛與柔、輕盈與凝重、粗礪與順滑等強烈對比,極具美感。
我在新聞路24號那棟東西坐向樓房的第二樓,住了將近兩年。在這期間,曾出現一件算是奇遇之事。
那事的發生,源于我妻楊平赴昆探親的來途。1986年初,楊平從瀘州的納溪啟程,乘汽車到隆昌轉乘火車,至成都轉乘到昆明的火車。當在成都上了開往昆明的火車后,她發現自己的座位上坐著一個30多歲的男子。她出示了自己的座號,要求那男子讓出座位。那男子不把一個年輕姑娘放在眼里,繼續霸占座位。她雖生氣,但只能站在過道上尋機行事,因車上太擠不方便去找公安來處理。不久,那男子離座,去找人或上廁所了。她趁機坐到屬于自己的座位上,并抓起那男子放在車廂茶幾上的小食品、香煙和打火機,甩出了車窗外。那男子回來,見狀不滿卻不敢鬧事,只能怏怏離去。
根據楊平所發電報告知的乘坐車次和時間,我按時帶了一輛北京吉普到昆明南站接著她,然后很快回到了小車隊二樓。
黃光德夫婦正在辦伙食要招待我們。黃光德是我高中同學又是戰友,幾天前他妻子李洪瓊已從四川隆昌來隊探親。楊平到后,一邊幫著辦伙食,一邊講起在火車上甩別人東西的事。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我們正要吃午飯,見值班員帶進來兩個男子。黃光德一看是表哥和表弟,忙迎接入座。當那表哥和楊平相互看到對方時,均大吃一驚。原來,黃光德的表哥就是在火車上不給楊平讓座、被楊平甩了東西的人。竟有這么巧的事,當事人雙方還能在這樣的情景下見面,幾率小得難以令人置信。那表哥見了楊平便表示歉意,還夸她有膽量。楊平大方地說:“過去的就過去了,沒啥子!”
對于楊平的到來,由于準備不充分不好安排住宿,我就在二樓至三樓的樓梯下方的那間異形窄屋安排了一張床,權充臨時寢室。屋子狹小并不是什么大問題,只不過在清晨住三樓的戰友要出早操從樓梯跑下時,那些咚咚的腳步聲使楊平感到不好受。好在困難時期不會太長,因探親一個月結束,她就要回瀘州上班。
在新聞路25號里的我部機關大院,有辦公區和生活區。這個院子很大,建筑物也多。進大門后,可見長約
那是在1986年底,我妻子楊平來昆明生小孩后,就在那間房子“坐月子”,但之后的孩子“滿月酒”卻是在里面小院辦的,因為我的廚房在那小院里。我孩子的“滿月酒”,多虧戰友幫忙。我不善做菜,妻子會做但不方便,我母親只會做農家菜。平時常聚的幾個戰友,主動承擔操辦任務。我只負責買菜,賴興榮主廚,李永騰和簡代平等協助。在機關食堂的簡仕良戰友自告奮勇,要做一道工藝菜。一桌“滿月酒”也就七八個菜,但我那廚房太小接待不了客人,于是就將做好的飯菜,搬到當時在那小院二樓的賴興榮住處。戰友們團了一桌,使不大的屋子顯得很熱鬧。當經簡仕良雕刻手藝做出的一道工藝菜“鳳呈祥”放到餐桌中央時,頓使滿桌增輝。管理處田參謀應邀前來,還帶來了祝賀禮物,這使我及家人很過意不去,因為我們戰友之間請吃不送禮物早成規矩。幾十年后,我憶起那次“滿月酒”時還在想一個問題:當時為何沒請小車隊領導而請了管理處田善棟?憶不起其理由,但至少說明一點:田參謀對我們很好。基于此,幾十后我們還感念他。
在主干道盡頭往南,去機關大食堂前的小廣場。小廣場西側有一條道通往大觀街,但在大觀街的那道門也設有崗哨,進入該門者需持有效證件。
在小廣場西側有一建筑物很顯眼,那是我部會堂。在“一五普法”時,我曾以“普法教員”的身份在那會堂里講課。此前,我被派到位于昆明關上的某機構培訓了兩個月,要求回來給我部管理處的戰士和職工講法律課。我對第一堂課非常重視,作了充分準備,開課時首先在黑板上幾筆畫出簡約的中國地圖,把來聽課的眾人弄得云里霧里不知我要干什么,由此很快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而此時我卻說:“畫這地圖過一會要用,現在正式開課,我和在場各位一起學習……”授課效果如何我不知,但第二天小車隊陳福明隊長的夫人、管理處職工羅大姐路遇我時,說我講課講得好。也許她說的是真話,也許只是為了鼓勵我。
在孩子“滿月酒”之后,楊平產假一滿,就帶著孩子回四川納溪上班去了。我母親也到了納溪。
不久,我們小車隊頻繁派車送有關領導去戰區,因為戰區又忙起來了。
1987年底,解放軍已減少員額100萬,順利完成“百萬大裁軍”。全軍經過撤并、改制等措施,減少軍級以上單位31個,撤銷師級、團級單位4054個,軍隊內部管理的76種干部職務改由士兵擔任,官兵比例達到1:3.3。調整后的各大軍區,提高了現代條件下的合成訓練和作戰能力。
在全軍的大裁軍期間,67軍、47軍、27軍所屬部隊先后在老山戰區作戰,斃敵8000余人、傷敵10300余人。
1988年春,楊平所在單位不景氣。她就辦了停薪留職,帶著一歲多的孩子到了昆明投奔我,清閑了兩三個月后被引薦去我部服務公司。引薦人是在服務公司開小車的張汝華,志愿兵,與我是一個縣的老鄉。只不過張汝華比我晚一年入伍,他與我縣黃家鎮彭著恒是同一批兵。我部服務公司配置規格不低,我所在的小車隊有兩輛小車、兩個駕駛員在服務公司服務,其中張汝華在服務公司已服務兩三年。當我陪著楊平隨張汝華到服務公司樓上接受領導面試時,我才發現經理是當年新兵團的王保興團長,不知何時調到這里當經理了。
王保興是我參軍時到四川接兵的新兵團團長,實職為后勤23分部所屬燕子洞倉庫副主任,副團職。在1978年和1979年,我和范雄方等幾個1977年入伍的兵,隨我們連隊派出的修車分隊先后兩次去燕子洞倉庫修車,與這曾是新兵團團長的王保興相互都有一種親近感。這次,面見服務公司領導,楊平介紹了她在以前單位的納溪門市部上班,熟悉貨物進出、記賬、盤存等程序,使王保興經理很感興趣。承蒙王保興經理關照,楊平面試過關,被安排去第二門市部上班。楊平上班的第二門市部距我們的小家不足
我和楊平帶著孩子,住進小車隊臨時家屬區。這臨時家屬區,是1987年底在機關辦公大樓北端空地上蓋的簡易房:兩排用石棉瓦蓋頂的平房,中間是巷道,兩邊共有20來套屋子。每屋由一墻分隔為內外二室,外室較小作為廚房。鑒于小車隊的特殊性和實際困難,部隊首長特別照顧,在這大院里給我們小車隊蓋了臨時家屬區。戰友兼老鄉賴興榮、彭著恒和廣西韋姓戰友住在巷道入口,我住在巷道中部,還有一個瀘州老鄉兼戰友袁明樹住在巷道尾部。我和楊平在昆明的幾年,來往的客人比較多,有從開遠來的老戰友,也有從四川來的親人和老鄉。從納溪到昆明我處的客人,一般都要帶納溪泡糖。

“百萬大裁軍”結束后,老山戰區的戰事逐年有所減少。
1989年底,我獨自回了一趟四川,為轉業落實工作單位“踩點”。先到了納溪,找楊平的堂兄楊慶云商量有關事項,之后到多個單位了解相關情況。有一天,我打電話到楊平在昆明上班的門市部,準備向她通報我在納溪、瀘州的近期活動情況。我還沒通報情況,她說搶先說話了。她說:前幾天昆明鬧地震,弄得人心惶惶。她還說他們服務公司給公司上班人員每人發了一個價值500元的地震帳篷,問我怎么辦?我說你帶著娃兒晚上就睡帳蓬就是了。她卻說這兩天聽說不地震了。其實昆明沒地震,昆明城虛驚一場。幾天后,我將轉業的有關事項基本落實后,回到昆明,此時春城已回歸安寧。但是,戰區還未完全安寧。
1990年3月,我們一家3人乘飛機離開昆明到成都,然后回瀘州。我們一家子此行的飛機票3張,共計500元。買機票的錢,來源于楊平的地震帳蓬。我們把那地震帳蓬賣了原價500元,剛好夠買從昆明到成都的3張飛機票,其中1張是娃兒的半價票。我們是下午5點吃了晚飯,由戰友李永騰開車送我一家人去昆明關上機場。飛抵成都雙流機場天剛黑,到在四川大學的楊平的十叔家還不到晚上9點鐘。可是,我家小朋友李楊進屋后,在客廳坐不住,獨自去了廚房,說是找吃的。我從廚房把李楊抱進客廳,并說吃過晚飯才沒多久,不會就餓了。小孩子單純,可能認為肚子餓了要吃東西是真理,所以李楊不聽爸爸媽媽關于不餓的勸說,又去了廚房。此時,十媽不信我和楊平的一套說辭了,去廚房給小朋友弄吃的。
1990年6月,我返昆明辦轉業手續,經成都請十叔楊志超到昆明一游。楊平的父輩人多,出生于瀘州泰安龍井田一個地主家庭。楊平的爸爸在家里同輩中是排行老八,解放前在重慶讀大學是學的農科,畢業后不用學之所長當農業專家,卻一心想當大資本家,先開了一個糧食加工廠和一個商店,結果在起步的小資本家階段就迎來了解放。瀘州解放時,家中排行老十的楊運祥已中學畢業,便同一群同學參加了二野西南服務團。楊運祥立志革命,改名“志超”,后來到了四川大學工作。
去昆明玩一玩,剛退休半年的十叔楊志超十分樂意,于是隨我離蓉赴滇。回到部隊,我才發現變化太大。小車隊的戰友已搬進新樓,使走進新樓的我感到每層樓、每個門都陌生。對我這種即將辦轉業手續的人,在新樓沒安排宿舍,經李永騰安排就在他那里搭伙。住的問題也好解決,因為有戰友出差,為我和十叔空出了床位。食宿沒有問題,玩耍也沒問題,弄一輛小車讓十叔游覽昆明及附近的風景區。對十叔這樣的長輩,又是革命前輩,我自然是鞍前馬后盡心服務。在昆明數日,有風景看、有小車坐、有小酒喝,十叔十分滿意。
此后的兩年多,中越邊境無戰事。根據中央軍委指示,成都軍區決定: